亲手将车门关阖,朝前方扬声:“放行!”
马车出了棘原,往东行了大半日,再取道往南,又行数日,停在了瀚水北岸。
驭者装扮的冯颢从车上跳下,拱手致谢。
马车里设了暗阁,钟媄在上面铺设了厚厚的毡毯,城门吏查看时她拥裘卧于其上,自然看不出,也不可能让她与萧元奚下车搜检。
虽顺利出了城,南北商道已断,无商队肯在这时南下,钟媄便以探视姑母为由亲送他至瀚水。
到了瀚水以后搭乘私船,至于怎么联络——过去几年女君的织锦生意没少麻烦申屠竞,自有联络之法。
车内久无人声传出,冯颢也不多留,转身便走。
未走多远,车上又下来一女子,小跑着追了上去。
“冯颢!”
天很冷,江风很大。
尽管带着风帽,钟媄的鹅蛋脸还是被冷风吹得泛红。
她的眼眶也很红。
“你当真要去?”
冯颢沉默,颔首。
钟媄握了握拳,妍姿俏丽的面庞上有股豁出去的决然。
“我的心思巫雄时已说与你知晓,那时你拒绝我是以身贱为由。而今你已除籍,若我愿排除万难嫁予你,哪怕脱离钟家……你肯不肯,肯不肯留下?”
冯颢摇头:“二娘子垂青,冯颢愧不敢受。冯颢人微,也不值当二娘子如此。”
“我说你值你就值!”
寒风呼啸着从两人间卷过。
冯颢垂首想了想,决定还是把话再说明白些,就冲着她与萧元奚今次的相助之情。
“或许我的确在某一时刻侥幸入了二娘子的眼,但那更可能是因恩情而生的好感,二娘子心里未必就真是非我不可,只是你恰好需要那么一个人……就好比有人不慎坠河,漂到她面前的一块浮板,她试图抓住,但其实换一块木板也是一样。二娘子偶尔想起时不妨回头看看,在你执着于不可能的人事时,不定也有人在苦苦追寻你的脚步。”
钟媄只从这段话里听到他的拒绝。
她终究是个女郎,再豁得出去,连着被拒脸面也过不去。
想找地缝钻,却还是想做最后的努力,说服他留下。
“南地如今好比刀山火海,听闻到处都在烧杀抢掠,官兵无还手之力,大族尽遭屠戮,你有没有想过,她可能已经……你这样单枪匹马过去,未必救得了她,还可能搭进去自己的命。”
冯颢转头望了眼南方,低语道:“所以我才要赶到她身边。”
钟媄怔住。
不管是生是死,都要去陪她,是这样吗?
钟媄后撤一步,神情似哭似笑。
仁厚、有担当,深情、不薄幸……她当初看上的不就是这样的冯颢么?
只是她自以为能抹去别人留在他心上的痕迹,让他的一腔情意改落在自己身上……
到底是她高看了自己,也低估了冯颢。
也好,至少证明她没看错人。
“好,你走罢。”
冯颢走了。
钟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的确不好受,却也还算平静,无怨亦无恨。
甚至真切希望他能找到那个人。
他们也不容易啊,都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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