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合,稍后你找你一下金姬,让她将缭作的钱账簿册整理一下交给你,再由你转交给萧府的陶管事。”
微顿,道:“钱库的钥匙一并给他。”
翁合虽有迟疑,并未多问,领命而去。
这一切并未避着陈缣娘。
陈缣娘向来秉承闲事莫问的原则,这次终究是破了例。
“大丰园,或者说缭作,是否就快要易主了?”
她一针见血,姜佛桑也不兜圈子,“是。”
陈缣娘的神情仿佛被人兜头泼了盆凉水。
想起了一直以来姜佛桑隐藏在闲适之下的心急,还有那种隐隐的紧绷感……
原来并非她多想,一切早有预兆。
见她眼底的光亮逐渐黯淡,重又变得浑浊,姜佛桑怀着诚挚的歉疚,垂首致歉:“抱歉,缣娘。”
陈缣娘嘴巴张了又阖,如是再三。
最后道:“你并无对不起我的地方。你替我报了仇、救我出火坑,还给了我继续活下去的动力。你让我见识到了最先进的织机,也让我得以织出绚美到极致的锦。你跟我保证的绝大部分都实现了,最大的庄园、最优秀的织娘,惠泽蚕农织妇、不涸泽而渔,生意遍及全大燕……这些都实现了。”
至于没实现的——
耳边响起最打动她的那番话:“我相信,终有一日,天下殷富,烟火万里,会遍是绮罗之人。”
“不过你也说了,或许终其一生,愿景只是愿景。”
是她执意一信,是她愿意一信,如此罢了。
姜佛桑从始至终都是坦荡的,当初坦荡承认自己开设缭作就是为了谋财取利,而今也坦荡依旧。
她从来没有骗自己什么。
“有些事,你大约也是身不由己。”
姜佛桑摇头:“我的确有愧……”
当初她说服缣娘的那些话确是发自本心。
她以为自己有八年,足够的时间去实现,没想到生生砍去了一半。
但其实,不管四年还是八年,她总是要离开的。这至关重要的一点却是从一开始就不曾与陈缣娘明言。
她固然有不能明言的理由,因此给了陈缣娘错误的期待也是不争的事实。
“缣娘,缭作能有今日,你居功至伟。可以这样说,缭作离得开任何人,也离不开你。即便将来缭作易主,对方也必将待你如上宾,什么都不会改变。缭作将继续由你掌管,你仍然可以织最美的锦,将技艺传承……”
陈缣娘默默无言。
就在姜佛桑以为她永远不想再理会自己时,她突然开口问道:“回到京陵以后,你会否重开缭作?”
“我……”姜佛桑犹豫片刻,折中道,“我许是不会长居京陵,或许会去更远的地方。若果可能,缭作是要重开的,但一切都还是未知数……而且,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意味着一切都要重新开始,织机、人工、场地……什么都无法保证。”
她也有私心,私心里她也希望陈缣娘能跟自己走。
织机织谱固然珍贵,她脑子里存得就有。陈缣娘却只有一个,不可多得。
然以陈缣娘如今的成就和斐然的声名,她哪好让人抛下到手的安稳与辉煌,陪她去冒一场福祸难料、前途未卜的风险。
果然,话落,两下都沉默了。
姜佛桑微微一笑:“不急,我还不知何时才能离开棘原,你可再想想。”
陈缣娘点了点头,而后便离开了。
菖蒲心里还想着簿册与钱库的事。
暗暗庆幸,幸好女君有先见之明,提早准备了明暗两账,赚来的钱财泰半都以开拓商道为借口转移了出去。
但即便如此,余下的也绝不是一笔小数目,就这般给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