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行医多年,这种症状倒也见过一些,脑部受到剧烈撞击亦或震荡特别严重,是会导致伤者遗忘一些事情。不过遗忘的多是近期之事,比如不能够清晰的记起受伤时的情景,或是受伤前一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情。
“但是伤者记忆并不会完全丧失,更不至于忘记自我。对于远期的一些,譬如自己姓甚名甚、父母家居何处,这种自小就有的记忆,很少会消失。
“似少夫人这种遗忘了好几年的,少见。七公子也不必太过担心,失去的这部分记忆是可以慢慢恢复的,只是会受到多方面的影响,时间也不固定。
“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一两个月,也有长达半年甚或一两年之久的,更有甚者可能终生都无法恢复……具体还要看伤者的身体状况、受损程度,以及自身的修复情况。
“静养是必需的,再辅以药物缓解,伤者的情绪稳定也至关重要。需要特别注意的是,由于头脑受损,记忆恢复期间,伤者可能头痛频发,且伴有眩晕、呕吐等症状……”
扈长蘅想起医官的话,心情五味陈杂,手臂缓缓收紧:“六娘,不必勉强自己。”
姜佛桑醒来的这些天,他几乎每日都活在心疼与煎熬之中。
其实那声夫主还是姜佛桑先叫出口的。
她醒来那日,医官和侍人皆高兴地喊着:“公子,少夫人醒了!”
这或许给了她误解,她躺在榻上,怔怔地看着自己,虚弱地叫了声“夫主”。
扈长蘅无法形容那一刻的心情,仿佛天地都亮了。
后来才知晓……
他决定将错就错。
不,哪里是错?
他们本就是夫妻,他本就是她的夫主。
扈长蘅禁不住想,或许这是佛祖给他的机会,彻底抹掉那个人存在过得痕迹……
姜佛桑抿了下唇。尽管夫主总安慰她说不要紧,以前想不起,他们还有以后。
可,两个人生活的痕迹却只有一个人记得,该是很寂寞的罢?所以姜佛桑才想要快点想起。
而且她总觉得,她不止遗忘了三年。脑中空荡荡的,心也空荡荡的,像是缺失了很多,缺失了极重要的东西……
不过夫主说得也没错,强求不来,反而让身边的人担心,顺其自然便好。
姜佛桑弯了弯唇,“雨大了,咱们回去罢。”
扈长蘅松了口气,微微一笑,“好。”
到底淋了雨,回去后泡了热汤池,又喝了姜汤。
下半晌,两人在书室消磨,或观书,或下棋。
姜佛桑自醒来一直嗜睡,精力不济,过于耗费心神的事持续不了多久,但她又不想一直在榻上躺着。
扈长蘅便在书室置了张美人榻,让她拥裘在上头小歇,他则在书案后,陪她说着话,手下亦作着画。
炭火融融,一室静谧与温馨。
扈长蘅停笔,目不转睛地看着几步开外肤光胜雪风致楚楚的人儿,眸里的深情一点点复苏。明明是寒冬腊月,他却觉春回大地。
三年前她初嫁给自己时,脸上还有些许青涩稚嫩,那时就已美得不可方物。而今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更若仙姝神女一般,举手投足,一颦一笑,自有一段天然的风韵灵巧。
颠倒众生许未必,但她若是鸩酒,扈长蘅甘愿饮下这剧毒。
犹记得当日从侍从手里接过她时,他的双手一直在颤抖,脑中一片空白。失而复得的狂喜,没有护她周全的愤怒,还有她再醒不来的恐惧……
好在,她醒了过来。
他的妻子,曾经只属于他的珍宝,终于又回到了他的怀抱。
“夫主,”姜佛桑的视线从半开的窗牖处收回,“下雪了。”
扈长蘅搁下笔,走过去,从背后将她半拥在怀。
“从昨日起天色就不对,果然有雪。”
姜佛桑偏过头,眸光熠熠地看着他,“我听桃穰说山里有红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