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地诸多世族庄园都是承陂之家。正是因为有着千顷之陂这样优越的灌溉条件,哪怕积年亢旱,贫穷农户禾稼不登,富室大族也照旧保收保熟,所失甚微。
“陂塘的建造也有讲究,就以镜湖为例……两县界之间筑塘蓄水,水高丈余,田又高海丈余;若水少则泄洪灌田,如水多则闭湖泄田中水入海,所以无凶年。
“这些堰堨陂塘一般都有专人管理,譬如堰有堰官、陂有陂吏。也定有相应的管理措施,这样就能避免百姓因争水而生乱。”
萧元度听完,沉吟良久,却是摇了摇头:“南地水网纵横,雨量也充沛,兴建陂塘倒也便宜,在北地却是功大于用。”
姜佛桑对北地的了解到底不如他多,不过将气候与地理结合,稍想了想也便明白了。
“夫主之意,还是要以引水灌溉为主?”
萧元度确有此意,“巫雄有几处旧渠堰,年代久远,废毁多时,多不能用;疏通旧水迹的同时,还要营造新得才行。”
不过如此一来必然需要大量人力,人力若足,一春之功便可成立。
“导渠引流,脉散沟并。”姜佛桑颔首赞成,“今日这场雨解了燃眉之急,争水之事应会大大减少。农忙业已过去,入冬之前的这段时间工价极低,衙署可趁此时机征发匠役民工,如此,贫民多份收入过冬,衙署也能节省些开支。”
萧元度扯了下嘴角,“那些械斗的刁民也有了安置之处。”
姜佛桑眉眼微弯,“夫主英明。”
萧元度这才意识到自己竟与姜女聊了这么多,还一唱一和起来。
笑容顿收,转头继续盯着房梁。
这回换姜佛桑打破了沉默,“夫主在想什么?”
姜女大抵以为他在想具体举措,事实是他又跑神了。
“我在想——”清了清嗓,“种个地可真够麻烦的。”
虽是信口一说,却也是实言。近几个月他深有体会。
种田有多麻烦呢?赋税之繁、耕种之累且不提,还要求天告地。
老天爷一摆脸子,一家子便全年无靠,届时鬻儿卖女、他乡行乞也不是没可能。
水而已,不拘是河水溪水江水海水,他见得多了。谁能想到就为争这么点水,有人竟肯豁出命去。
萧元度最初确实震怒不已,震怒之后又有些不是滋味。
如姜女所说,争斗只是表因,根本还在于民生无靠……
他此前也读了几本书,只是书斋所学全不足解民间百事之艰。
不过话说回来,谁又能想到有一天他也会考虑起安老怀少、民情民瘼这些。
琐碎死人,处处憋屈,远不如行军作战来得痛快——这也是萧元度的心里话。
不过没敢跟姜女说,怕她又拿那句“何不沙场逞威”堵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