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的文圣。
以及突然变成小孩子的自己,苏长歌心中泛起诸多疑惑。
此地是何处?
文圣为什么会出现在眼前,而且身后还跟着上百个腰间佩剑的...读书人。
自己难道第二次穿越了?
心念刚起。
苏长歌便否定了这个念头。
他无比清楚的记得。
自己推衍神通,然后化作灵蝶,再然后飘到忘忧师祖的身上...
正想着。
文圣已经走到了他跟前。
高大魁梧的身躯宛如天上巨神一般,低头俯瞰着自己。
“刚才见你们两人在争辩,能跟老夫说说嘛。”文圣的语气很和蔼,笑容也很慈祥,但配上这体型,总感觉怪怪的。
更别说身后还站着百余名读书人。
要是表情凶悍一点,说是毒打过社会的黑恶势力都没人会怀疑。
不过也正是文圣的这番话。
苏长歌才意识到。
自己身边原来还站了个神采奕奕的小男童,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而紧接着,自己这具身体不受控制的开口,“大个子你来的正好,看你这身打扮挺有学问的样子,你来说说我们两人谁对谁错。”
“我认为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离人近一些,中午的时候离人远一些。”
声音清脆如银铃。
苏长歌这才发现自己变成了女童。
而且仅是以第一视角来旁观,没办法左右身体的言行举止。
但奇怪的是,他却能清楚的感受到身体主人的喜怒哀乐,种种想法、感悟及念头,就像是自己亲身经历这些事一样。
正此时。
身边的男孩发出声音。
“我以日初出远,而日中时近也。”
话音刚落。
苏长歌附身的女童立即摇了摇头。
摆动两只小手形容道。
“日出时像车盖那么大,到了中午却小如盘盂,此不为远者小而近者大乎?”
文圣听到这句话点了点头,远者小而近者大,这是常识,小女童说得没什么问题,看来太阳真是刚出来时离世间近。
但就在这时。
持反对意见的男童却不乐意了。
“日出时有清凉的感觉。”
“到了中午却像把手伸进热水内,此不为近者热而远者凉乎?”
话音落下。
文圣明显愣了一下。
太阳属火。
近者热而远者凉,亦是世间常理。
那么问题来了。
两个小孩谁对谁错?
太阳到底是早上离世间近一些,还是中午离世间近一些?
思索间,女童却有些不乐意起来,“大个子,你行不行啊,不行换行的来,你们那么多人,总不能至于这点东西都不知道吧?”
此话一出
文圣身后一个穿着儒袍,依旧难掩凶恶气质的男人开口。
“小儿无礼。”
“你可知你面前站着的是谁?”
闻言,女童吐了吐舌。
“知道或者不知道,影响这大个子解答我的问题吗?”
女童开口。
“你...”
“子路,住口。”
文圣打断了弟子,接着蹲下身子,笑道:“老夫名唤孔丘。”
“你刚才说的很对,老夫的身份对此事无甚影响,而你们的这个问题,太阳何时距离世间近,老夫也不知道答案。”
此话一出。
女童嘴角上扬,突然笑出声来。
“嘻嘻...”
“原来您就是孔丘。”
“常听父母说您十分有智慧,没想到您也有不知道的事。”
旁边的男孩跟着点头附和。
而文圣听到这话,并没有跟女童生气,而是抬头看向天上的耀日,顺着她的话说道:“是啊,老夫也有不知道的事。”
说罢,他又低下头。
从袖中拿出两块桃核大小的饴糖,笑道:“我非生而知之者,惟敏而好学。”
“你们这个年纪便能多思多想,难能可贵,这糖拿去吃吧,日后莫要忘了,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思学并行。”
看到饴糖,两小孩咽了咽口水。
两只小手快速接过。
然后便津津有味的舔了起来。
至于文圣的话,他们虽然听到了,却不解其中的用意和深意。
苏长歌以女童的视角看着文圣,想要开口,他有很多很多的疑惑想请教文圣,但最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站起转身离开。
也就在这时。
舔弄饴糖的女童抬起头喊道。
“大个子。”
“你这是要去哪?”
听到声音,文圣顿下脚步,而后朗声笑道:“老夫也不知道要去哪。”
“但我想寻一个法子。”
“一个能让天下大同,人人不再争斗,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的法子。”
说罢,文圣迈着大步继续向前。
而看着他那宽大的背影。
一时之间。
苏长歌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所触动,敬佩的同时又有些难受。
文圣终其一生,心系百姓,愿天下大同,世间不再有争斗,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然而...
他至死都没能实现这一志向。
如此想着。
待到文圣彻底消失在视野中。
苏长歌突然发现一个很严峻的问题,自己该怎么从女童身上出来?
刚才这一切,他完全是被动经历,而且若是他猜得不错,这女童应该就是忘忧师祖,但自己总不能一直待在她身体里吧?
她可是活了上千年啊!
但事实证明,有些问题并不以人的意志而发生改变。
任凭苏长歌穷尽自己能想到的所有办法,比如像一开始那样静心感悟庄子的齐物论,亦或者感悟其他道家典籍。
可都是无功而返。
他发现自己只能待在女童的身上。
就像是重活一世,感受她感受的风,经历她所经历的一切。
在碧青的草地上肆意奔跑,在田野间戏耍,抓蚂蚱,掏鸟蛋,捏泥巴,与同村小孩斗嘴,一切喜怒哀乐他全都感同身受。
直到某一日,一位修士途经村庄。
见女童天资聪颖,根骨不凡,便收为弟子,带回宗门传授她术法神通。
而女童也很争气。
短短十余年便突破到仙道六品,被誉为最有可能成仙的天骄。
在这段时间里,苏长歌自然跟她一起学会了神通术法,也没忘了思索解脱之法,但十余年终是太长,更何况是感同身受。
这让他渐渐分不清虚幻和真实。
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忘忧,还是苏长歌,分不清哪个世界才是真实的。
就这样,又过了几年。
女童,现在应该称之为少女,因为修行遇上瓶颈而离开了宗门,下山历经红尘。
少女很活泼。
对世间一切都充满好奇,对弱者心怀怜悯,仗剑斩恶,锄强扶弱,与江湖友人结伴同行,也时常喝的酩酊大醉,躺在草坪感受晚风拂过脸颊的舒爽,抬头仰望皓月明星。
但只有苏长歌能感受到。
随着经历愈多,少女的心也越累。
这天下,人心叵测。
上一秒还柔弱惜惜的女人,下一刻就变成害人性命的蛇蝎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