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 手上活儿都停一停...”“抄家伙!”
众人眼翻凶光,纷纷抓起刀剑,目光分毫不移地盯着嵇昀二人,就像是虎豹趴在草丛里注视猎物一般。
“我去问问他们。”嵇昀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被萨迪娅一把拽回来:“你看他们凶神恶煞的,还是别去招惹了。”嵇昀微微一愣,笑道:“你什么时候变这么胆小了?”“我不是怕,我们毕竟在人家的寺院里,没有搞清事实真相,贸然冲突起来总是不妥,还是回去先告诉绍济大师再说吧。”嵇昀听劝,转身往回走,对方于是放下戒备,继续捯饬晚饭。
回去的路上,嵇昀越想越是不对,这些人大张旗鼓的在寺院里吃肉,工具齐备、手法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了。为什么寺院的和尚要装聋作哑,不出面阻止呢?
“滚!把你们这些破烂都拿走!”
西厢房忽然传出一阵女子生气嘶吼的声音,紧接着是“乒乒乓乓”器物摔在地上的动静,嵇昀和萨迪娅寻声看去,厢房门开了,三个青年和尚被人轰了出来,一同被扔出屋来的还有几件斑斓亮丽的女性衣服。
嵇昀、萨迪娅目瞪口呆,显然在房中发火的是个年轻女人。
“老娘要去长安城里做娘娘了,还会因为这点破烂,便宜你们这几个死秃驴,赶紧滚蛋!”青年和尚捂着被抽红的脸、被抓破的头,七手八脚捡起女人衣服,一转身险些撞上嵇昀,三人没好气的嗤了一声,悻悻地离开。
“又是吃肉、又是贪色,这算个什么八戒禅寺!”嵇昀百思不解,难抑愤慨的心绪。“不是八戒,是八渡。”“我看就是个贼窝,说不定又是九天教在此找人假扮的。”
萨迪娅花容失色:“假的出家人?不是没这个可能,嵇昀,我们快去找钰澄师兄,把这里发生的怪事告诉他。”
大雄宝殿上,钰澄正在与绍济大师谈话。
绍济道:“道长年不足三旬,然内外修为,教常人难望项背。老僧潜居陋室,听闻道言无为,无为而无不为,不争而无不争,不明何意,望道长赐见。”
钰澄道:“儒释道三家,根源未有不同。《易》曰:‘圣人以通天下之志,以定天下之业,以断天之下疑。’所谓其心同,其理同,唯教化之法不同。道讲无为,顺其自然,乃观世之法,佛讲超生,超然物外,乃修心之法,只是角度不同,说的却是同一番道理。住持佛法精深,其中奥妙不用晚辈多言。遍观历代风流儒臣,多以居士自居,仕途顺则施仁义展抱负,宦海沉则入僧道释心智,为与不为,争与不争,皆是在出世与入世之间徘徊而已。”
绍济听了微微浅笑,旋即摇了摇头:“儒者风流,然未必入得大道。庄子师从儒而入大道,尚自由不为楚相,可见有道者避世出世而不入世。”
钰澄合十,又道:“不然。庄子‘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老君‘居周久之,见周之衰,乃遂去’。有道者不是避世,只是不违背天命罢了,庄子曰:‘神人无功,圣人无名,我外无物。’已经说明,他只是不愿为了追求身外之物而不入世作官的...”
“钰澄师兄!”萨迪娅在殿外轻声打断二人的谈话,示意钰澄出门说话。钰澄向住持作揖转出门来,萨迪娅在耳旁对他说了这里的见闻和嵇昀的猜想,钰澄沉思片刻,脸上神容怡然:“住持大师佛理精深,断不是伪装出来的,这里面应有内情,不妨对主人明说。”不顾萨迪娅阻劝,钰澄又迈步进殿,将嵇昀、萨迪娅的疑惑向绍济直言相告,绍济听了脸上好不光彩,无奈地道出了实情:“你们看到的这些人不是我们寺里的门徒...”
据绍济讲,他这间禅寺不同于别处,方圆数百里的地界,都已被九天圣教牢牢控制,凡江湖门派,悉数被吞并、驱散或者俘掠。只有他这一处禅寺从未有九天教门徒袭扰,久而久之,八渡禅寺便就成了这一带江湖豪杰的避难之地。住持慈悲为怀,收容的人越来越多,索性便把禅寺西面的地段整个划拨出来安置他们,当中甚至有些人为了躲避迫害、隐姓埋名,削去头发,披上僧衣,也扮作和尚模样从而鱼目混珠。
讲过原委,绍济又道:“他们的饮食起居都是自己解决,本寺没有能力,也不好干涉。”
“大师真是悲天悯人,可小女子还有一事不明,西厢房里的那个女孩子,我们看她可不像是个江湖人。”萨迪娅追问女子的来历,绍济住持答道:“她不懂武功,没有门派,是下山化缘的弟子,从集市上救回来的。”
原来这女子姓江,名小雨,祖籍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年纪十五六岁,脾气却是泼辣老练,靠着弹阮唱曲,常年在朗州府的教坊青楼里混生活。幸在长了一身好皮肉,越发到了出落的年纪,爱慕她的浪荡公子哥、一掷千金的富贾豪强不在少数,她本人好铺张,手里不留过夜银,卖身来的金银珠宝尽被赌博败亡了。今年旺星庇佑,偏偏她的时运来了:长安那边传来消息,她的同胞姐姐做了大齐朝的王后。
她欣喜若狂,等不及要上京认亲去。为了凑齐盘缠和为久不谋面的姐姐备一份上得台面的礼物,她逐家逐户找往日的熟客索要“风流债务”,这胆大无脑的行为终是惹出大祸:朗州府几个顾脸面的大户夫人,见江小雨把自己老爷背地里做的腌臜事张扬地满城风雨,便聚到一起商量着花些钱叫这个女子永远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