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昀尚有疑问,“我听说彭溪老祖虽能治病,却非慈悲之人,那些武功不及他的病患,非但得不到救治,反而会死在他的轮回鞭下。他既不是善辈,为何会冒险帮助师叔脱困?”
周道然摆了摆手,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老鬼头年过九十了,自思没几天活头,他死后,给老太婆炼丹治病的事还是要有人做。可天底下能代替他的人,总共不超过三个,其中就有他两个宝贝徒弟。”
嵇昀恍然大悟,“彭溪老祖是担心莫灵珑和段重柯步其后尘,才愿意舍命帮助师叔的。”
周道然嘴角轻扬,貌似有几分得意。
“‘楚虽三户,忘秦必楚’,要彻底剿除九天圣教,除了咱们海昏派,还没有人有这个胆!”
周道然神气豪迈,无一丝衰颓之感,他清了清嗓子道:“把青釭飞鸾剑给我。”
嵇昀应声将长剑递给了去,周道然用布包裹了手,接过飞鸾剑,感念道:
“十多年了,你终于落在我的手里了。”
“什么...”
嵇昀闻言一惊。
周道然看他脸色一变,于是笑道:
“玩笑话,咱这青釭飞鸾剑,是祖师爷的神兵,历代掌门相传至今,偏偏到了我这代,徒有个掌门的名位,受了一辈子苦,反倒不如你师父逍遥快活。早知如此,这位子当初就该推让出去。”说罢又嘿嘿地笑了起来。
嵇昀心道:“师父性情刚直,如果太师父当初传位给了他,只怕以他的心气,宁愿自杀成仁也不会选择忍辱至今。周师叔背负掌门之名,被九天教关押了十数年,然言谈之中全无怨色,品行豁达如斯,实在教人佩服。”
“师叔,我师父……”
“对了,他怎么没和你一起?”
嵇昀只将太叔髦被人杀害的事对周道然说了,周道然微愣,惨然道:
“我们俩都是你叶师公最没出息的徒弟,果真有损咱祖师爷的威名。”
说着朝向李若弘的灵柩,屈膝跪倒,嵇昀见此,赶忙陪同跪拜。
周道然敛容正色,伏地念道:“祖师,不肖弟子周道然,智术浅短,有负遗训。致使邪教猖狂,正派蒙羞。弟子虽驽,仍念祖师创业艰难,宁死未将朱垠绝学透露片字。祖师保佑弟子重归山门,灵前与五代弟子嵇昀相认,弟子妄请自专,将衣钵相授,请祖师见证。”
说罢,周道然双手将飞鸾剑举过头顶,朝嵇昀朗声道:“嵇昀,从今日起,你就是海昏派第五代掌门人,正式接过掌门人赐剑,你才算真正成为朱垠神功的传人。”
“哈?!”
突然的一幕叫嵇昀不知所措,头脑一懵。
“周师叔,我...我怎么能做掌门呢?”
“海昏派只剩你一个五代弟子,你不做掌门,谁人做的!快接过飞鸾剑,领受祖训!”
周道然言辞激烈,看起来不像是开玩笑,容不得人推让。
嵇昀又道:“我做了掌门,师叔做什么?”
周道然道:“我自有更重要的事做,掌门人我早做腻了。嵇昀,当着祖师爷的面,你可不能当缩头乌龟。”
嵇昀心想海昏派只剩下他们一老一少,什么掌门之位不过是一介虚名,自己虽没有什么领袖能力,但既然周道然执意坚持,遂他心意倒也无妨。于是便即听命,双手过顶跪承宝剑。
周道然此时又道:“嵇昀,九天教与我派世代仇怨,你身为海昏派新任掌门,应当继承祖师的遗志。”
“请问师叔,九天邪教到底有多大势力?”
“光总坛的八大堂口,至少五六千人,算上担柴烧火、挑水洗衣的杂役,差不多得有一两万人吧。”
“哦。”嵇昀点点头,默然不语。
周道然瞥了眼嵇昀的脸,故意提高声调:“这还远远不止,九天教在外扶植奸细,豢养兵马,据听说,江南道多处州县都有他们的人,如此猜想,怕不是有数十万之众...”他一边说着,一边注意观察嵇昀的神色,嵇昀自恭恭敬敬地领受宝剑,眼光一直朝下望着地面,旁人从中看不出心思如何。
周道然故意探问道:“嵇昀,你怕了?”
嵇昀微微一怔,回过神:“师叔说怕什么?”
周道然道:“你刚刚发愣,该不是害怕九天教势力太大,担心自己承担不起门派的重任吧。”
“不。”嵇昀摇摇头:“我是在想,回草原上过闲散的日子是没指望了,凭咱们两个人,要翦除成千上万的邪教门徒,等大功告成的时候,我也会老得像师父师叔这个年纪了罢。”
“哈哈哈!”周道然开怀大笑:“我当师兄看走了眼,收了个脓包弟子,不料你果有些胆魄。”
嵇昀听他这夸奖的话,一时有些汗然,心道这事要发生在三个月前,自己定是没有这番决意和勇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