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细面高额、束发龙须,眼周沟壑纵横,双目深邃无物,面容慈祥中显几分威严,虽是活人但全无血色,貌似一具尚有鼻息的僵尸。
须臾,男子启口道:“什么人不打招呼就闯进别人家里来?”
他嗓音爽脆,语调轻松,与其了无神采的样貌极不相称。
段重柯心内忐忑道:“从此人的笛声中,不难辨出是个内力深厚的高手,我还是不要招惹...”当下拱手端敬道:“老先生,我和徒弟一直赶路,实在走得累了,擅闯贵府歇个脚,多有叨扰,我们这就走。”
嵇昀虽不识对方身份,但听段重柯言语中多有敬畏,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忙喊道:“大叔你别信他!我不是他徒弟,他是个奸恶的贼王八!”
“闭上嘴!你娘老子的!”
段重柯一面呵斥,一面七手八脚解了藤蔓,拽扯嵇昀出门。
“呼!”
段重柯脚步刚抬起,便觉头顶一阵冷风拂过。
他急忙抽身躲避,向后闪开三步,抬头向前看时,只见男子颔首低眉,嘴上正自吹奏着一管横笛。
笛音所至,大至屋梁立柱,小至杯碗茶碟,竟不自觉得颤动起来。
段重柯在江湖中行走多年,见此情景,惊觉此人内力深不可测,心下油生怯意,不敢正面硬拼,右手一把擎住嵇昀后心,把身体微曲,足下生劲,咚的一声,从窗户翻了出去,原地打个滚拎起嵇昀便跑。
方才笛声忧郁婉转,虽蕴含的内劲雄厚,却无伤人之意。如今段重柯几欲脱身,脑后笛音陡然促起高亢,嵇昀顿时感觉眼前缭乱、耳内激鸣,满腔血似要沸开一般痛苦异常。
“高人饶命!饶命!”
段重柯把嵇昀推翻在地,然后朝着男子跪倒大呼饶命。
见段重柯被笛音震住,木车上的男子便缓缓放下竹笛。
“撞坏我的窗户,就这么走了?”
“我赔偿,我十倍赔偿给你...接着!”
话音一转,段重柯连连磕头之际,早一步从怀中扯出轮回鞭,趁敌不备向前击出,如霹雳闪电般,径向男子的面额直劈下来。
男子端坐竹车上,身未动,车不移。右手持竹笛在头前轻轻一挡,那雷霆之劲、霹雳之疾,即被轻松卸掉。
段重柯这一击“庸医杀人”,全凭出其不意,一击未中势头便泄了大半。不待施出第二招,男子早横笛在手。
“呜——”
他慢吞吞吹出一个羽音,段重柯随即感到身前风势骤紧,急递出一招“金针度人”,长鞭在半空如钢刀遇利剑,发出“啪”地一声巨响。
“啊!”
段重柯嚎啕一声向后跌出数尺,砸倒院子的木篱,硬生生摔在地上。
他的胸口似压了一座泰山,血凝气滞,疼痛万分,已然没有了逃跑的力气。
嵇昀呆立一旁,瞠目结舌,心想这区区笛音,竟然威力如斯,委实教人难以置信。
男子按下木笛,饶有气愤的骂道:“我道你是哪路人,原来是彭溪老祖的不肖之徒!”
段重柯紧捂着胸口,探问道:“敢问尊驾是哪一派的前辈高人?”
男子哑然笑了笑,不作应答。
段重柯思索再三,却不能识断男子的武功出处,只叹道:“今天撞上世外高人,我认栽了。”
男子瞥见嵇昀,眉角微颦,问道:“为什么绑着这个小孩?”
段重柯不敢说谎,只得坦白实言。男子听了讲述,气得用木笛在轮车上连敲三下。
“你师父若知道养了你这个囊子,不得羞死!”然后又自语道:“由着我年轻时的脾气,早教你吹灯拔蜡了。好不好歹不歹的,看在灵珑的面子上,还是应该留条小命...”
嵇昀道:“前辈,可是他杀害了三名丐帮弟子!”
“那三个人即便他不出手,也会死在九天教手里...好了,以后休得做坏事,今天我抬手放你一马,快滚吧。”
段重柯强撑着站起身,抱拳道:“多谢前辈手下留情,今后姓段的祈神祝告,不知奉何名号?”
男子眉目轻颤,不急不缓地吐出十六字:“乐彼之园,其下维谷;渤海旧国,杨门之楮。”
嵇昀听了,心中暗思:“杨门之楮...‘渤海状元’杨楮?竟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