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半轮明月高挂,滏阳县城头,习习晚风将李密的长衫宽袖吹得猎猎作响,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正盯着城外,仿佛要把眼前的黑暗洞穿,浑身上下似乎都透着一股睿智和干练。
很明显,之前传闻李密被流矢所伤并不属实,因为眼前的李密不仅毫发无损,还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滏阳县的城头,距离邯郸不足百里,即便是步兵,半天内即可抵达。
此刻,房彦藻、祖君彦、单雄信、王伯当和蔡建德等人,正众星拱月一般站在李密的身后。
自从柴孝和失足掉入黄河中淹死之后,房彦藻再次充任了李密的谋主角色,而祖君彦也被李密提拔起来重用,不过祖君彦并不擅长谋略,反而更擅长文辞,譬如李密那篇讨伐炀帝的檄文便是出自此人之手,其中有一句被传为经典:罄南山之竹,书罪未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
此时,只见祖君贤捋须道:“宇文化及冒天下之大韪,鸠杀傀儡杨浩,自己登基称帝。正所谓天欲其亡,必令其狂。宇文化及做出如此疯狂之举,也是破罐子破摔了。如今窦建德命人大造攻城器械,想必不久即能破城,而破城之时,即是魏公介入之良机。”
蔡建德得意地嘿笑道:“窦建德这只老狐狸一直按兵不动,无非是想坐收渔人之利罢了,眼见宇文化只剩下一支疲弱之师,又怎么能忍得住,不去吃掉这块大肥肉呢?”
王伯当亦笑道:“窦建德猴精着呢,要不是魏公假装被流矢所伤,又命三军采取守势,窦建德未必敢出兵邯郸。”
房彦藻冷笑道:“卧榻之旁又容他人酣睡?窦建德在咱们眼皮底下折腾了那么久,密公早就想收拾他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罢了,这次宇文化及率十万骁果军由江都而来,魏公早就料定窦建德肯定会坐山观虎斗,试图从中渔利。所以魏公即便和宇文化及激战时,也只动用一半的兵力,一直暗中提防着窦建德,窦建德只以为自己很高明,岂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魏公才是那真正在后的黄雀。”
房彦藻神色略带傲然,因为此番定计他也有份参与,而另一个参与者柴孝和已经失落水淹死了。
李密此刻的心情显然很不错,因为很快,他就能把宇文化及和窦建德一并解决掉了,如此一来,他的地盘就扩大了两倍,西达洛阳,东到大海,北至河间,南达江都,而他所面临的困局也可以够慢慢打开。
李密落子中腹,雄踞中原,最担心的就是被四面群殴,而离他最近的窦建德无疑是一个逼在眉睫的威胁,所以他早就想解决掉窦建德了,这次终于让他寻到了机会。
不得不说,李密此人的确厉害,高不凡和窦建德都想着坐山观虎斗,准备等李密和宇文化及斗个两败俱伤再出手捡便宜,而李密却来了个将计就计,暗暗隐藏实力,伺机反将一军。
毫无疑问,窦建德中计了,既垂涎宇文化及这块肥肉,又担心被高不凡抢先,所以急急率兵来攻邯郸,结果如今变成了他和宇文化及火拼,而李密则在坐山观虎斗。
不过,窦建德之所以会中计,有很多方面的原因,首先是裴虔通和神秘人的布局,其次是李密的布局,再次是徐世绩和卢升的推波助澜,所以说,窦建德这次真的很倒霉,倒像是三方人马不约同地合力坑他。
言归正传,这时李密终于从城外的黑暗中收回了目光,淡然自若地道:“宇文化及和窦建德并不足为患,高齐和李唐才是咱们的劲敌,特别是高齐。”
李密和高不凡数度交锋都落在下风,特别是上次在河间郡,他联合了数支势力准备扼杀高不凡,最后高不凡不仅化险为夷,还反过来把他打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至今还耿耿于怀,所以李密特别强调了高齐。
房彦藻显然有点不服气,淡道:“上次在河间郡,要不是李靖适逢其会救下了尉迟敬德,最后败的肯定不会是咱们,所以高长卿也不过是运气好罢了,魏公不必过于抬举此子,等收拾了窦建德,魏公便可腾出手来全力对付他了。”
蔡建德和王伯当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后者更是信心十足地道:“以魏公的睿智和手段,高长卿那小子必不是您的对手。”
恭维的话谁都爱听,李密自然也不例外,微笑道:“密能有今日之成就,并非密一人之功,而是因为有诸位的鼎力相助,唯愿密能不负诸位厚望。”
“魏公谦虚了,李氏当有天下,此言必应在魏公身上,我等不妨拭目以待。”祖君彦微笑道。
李密心中暗喜,众人也暗暗兴奋,毕竟李密日后若得了天下,那么他们这些人都是从龙功臣。
且说李密等人刚从城头上下来,便见士兵押着一人走来,忙问道:“发生何事?”
士兵答道:“禀报魏公,此人一直在城外徘徊,形迹可疑,估计是什么人派来的奸细,所以属下把他抓了回来审问。”
被抓住那人却是眼前一亮,扑通的跪倒在地上道:“魏公,小的并不是奸细,小的是奉了裴大将军的密令,特来联络魏公的。”
李密心中一动,问道:“哪个裴大将军?”
“就是裴虔通大将军。”
李密目光一闪,脱口道:“裴虔通?他派你来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