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忆宸冷冷丢下一句话,他对于这些所谓的母族宗亲,可谓没有一丁点感情,甚至从小到大面都没有见过。
但他们终究是自己母亲族人,沈忆宸也不是什么残忍嗜杀之人,还是留了些余地,没有把事情给做绝。
“小的明白。”
苍火头领命后,就领着几名矿工匆匆离去。
事情交待完毕,沈忆宸坐上马车准备返回成国公府。行至半路,从车后由远及近传来了一阵策马奔腾的声音,然后车夫猛的拉停了马车。
“老爷,有锦衣卫拦住了马车。”
车帘外传来了车夫的声音,语气有些颤抖。锦衣卫的凶名朝野内外皆知,被他们这样当街拦住肯定没好事。
听到这话,沈忆宸掀开车帘,看见有五六名锦衣卫正骑在高头大马上,挡在了自己马车前面。
而且为首一人,沈忆宸还认识,他就是锦衣卫指挥佥事王山。
不对,如今王山高升了,已不再是正四品的指挥佥事,而是从三品的指挥同知。
面对王山,沈忆宸没有一般官员的那种惧怕或者讨好神情,面色如常拱手道:“王同知,不知拦下本官马车所为何事?”
虽然在正统朝时期,文武官员尊卑差距,还没有明末那么悬殊。但是文官依然展现出比武官尊贵的趋势,而以状元身份直授的翰林官,礼仪可越级到正四品绯袍外官,见三品武官不必称下官。
当然,理论上是如此,现实情况哪怕正四品京官,见到王山都会称下官。
毕竟无论是他背后的王振,还是本身天子亲卫的身份,一般人都得罪不起。
听到沈忆宸自称本官,王山的脸上流露出不爽的神情,一个区区正六品小官,也敢在自己面前摆谱?
不过想着叔父交待的事情,王山压制住内心的不满,拱手道:“状元公,今日本官在雪聆阁设宴,还望能赏脸共饮一杯。”
王山话说的很客气,神情却没有半分盛情邀约的意思。
沈忆宸也不傻,自己与对方没有任何交集,不可能没事设宴邀请。很明显,这就跟之前王山投递拜帖一样,背后是王振授意的。
既然是王振的意思,那沈忆宸就没有拒绝的选项,只能点头道:“恭敬不如从命,本官提前谢过王同知的款待。”
“状元公,客气。”
虚情假意的客套两句,沈忆宸的马车就跟在王山后面,一同来到了雪聆阁。
王山算是这里的常客,他一出现其他客人都退避三舍,生怕招惹到麻烦。同时雪聆阁的老妈子也赶紧迎了上来,满脸讨好笑容说道:“贵客盈门,王公子您定的包厢都已备好,还请跟随老妈子进来。”
按照王山以往的习惯,就径直往雪聆阁里面走去了,并且还得高呼让花魁秦流霜作陪。
今日老妈子却发现王山没有迈动脚步,而是等待后面马车下来一位年轻人,并且还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说道:“状元公,这可是京师最好的青楼雪聆阁,花魁秦流霜的美貌天下无双,保准让你满意。”
听到这话,沈忆宸脸上浮现出深意的笑容,这小子还真是贵人多忘事,看来是真不记得曾与自己在雪聆阁见过了。
“请。”
沈忆宸也摆了摆手,示意王山先行。
他自称本官只是不想在王山面前低一头,并没有想着要压对方一头,审时度势这点沈忆宸向来做的很好,该给面子的时候不会盛气凌人。
“好。”
王山满意的点了点头,也没有客气就大步向前走去。
门口招客的老妈子,见到此番情景简直惊掉了下巴。她还从未见过王山对人如此客气过,并且对方还是一个年轻人。
这时老妈子想起了王山的称呼是“状元公”,莫非这个年轻人,就是名震京师的三元及第沈忆宸?
进入雪聆阁后,沈忆宸在王山的带领之下,来到了一间包厢。里面已经有着丝竹乐器之声,推开门后更是一屋的莺莺燕燕,京师花魁秦流霜就在其中。
沈忆宸的突然出现,让在场青楼女子俱是满脸惊喜。王山还以为这是见到自己的缘故,刚准备向众人介绍沈忆宸的身份,就看见秦流霜站起身来,欠身行礼道:“妾身见过沈公子,见过王公子。”
不仅仅是秦流霜,其他青楼女子同样侧身行礼:“奴家见过沈公子,见过王公子。”
这一幕让王山有些意外,莫非沈忆宸也是个青楼常客?
但问题是自己在雪聆阁,为何从来都没有见过沈忆宸,这小子混哪里的?
同时这也让王山心中隐约生出一些嫉妒,很明显这群以色侍人的青楼女子,更加青睐沈忆宸,就连行礼都是先称呼沈公子。
“有礼了。”
虽然对方是青楼女子,如今与自己身份差距悬殊,沈忆宸依然拱手还了一礼。
而王山就没这想法,粗鲁的坐在主位上,然后把秦流霜挽在自己身边。
按照叔父的吩咐面子给可以沈忆宸,女人不能让!
对于王山这番举动,沈忆宸笑了笑没当回事,他可不是秦流霜的裙下之臣,陈青桐才是心之所属。
“沈公子,好久不见。”
一道怯怯的声音从身旁传来,沈忆宸回头一看,这才发现身旁这名翠衣女子有些眼熟。
脑海中思索了一下,点头道:“柳儿姑娘,久违了。”
这名翠衣女子,就是当初与贺平彦来喝“和头酒”时候,自己身旁作陪的青楼女子。
听到沈忆宸叫出了自己名字,柳儿瞪大眼睛望向他,可谓满心欢喜。她从未想过时隔这么久,状元公还能记得自己这个小小的青楼女子。
“奴家蒲柳之姿能得状元公惦记,实属三生有幸。”
沈忆宸听到后笑了笑,并未接话。他仅仅是记性好罢了,对于这个青楼女子没有其他想法。所以很快就把目光转向了王山,想要得知对方葫芦里倒底卖的什么药。
只可惜王山压根就没有开门见山的想法,与花魁秦流霜可谓喝的不亦乐乎,见此情景沈忆宸也不好催促,只能静心等待对方开口。
酒过三巡后,王山仿佛想起来正事了,朝着屋内众人说道:“本官与状元公有几句话要谈,你们暂且先下去。”
“是,王公子。”
众青楼女子应了一声就退下,能在雪聆阁设宴的,大多数都有要事商谈,她们也早已习惯。
很快包厢内就剩下沈忆宸跟王山两人,这时王山脸上没有了之前的醉色,开口道:“状元公实不相瞒,本官是受叔父所托设宴,为的就是想要一个准确答复!”
今日这场朝会,杨溥的下场站队,让王振产生了一种危机感。
如果杨溥真打算拉拢沈忆宸的话,以他们同为文官的身份,势必更容易近水楼台先得月。
要知道明朝文官在大多数情况下,除非是走投无路了,或者宦官只手遮天,否则第一选择绝对不是成为阉党中人。
毕竟文官有着科举制度源源不断生力军,还掌控着天下的话语舆论权,而宦官无后依附皇权,最多鼎盛一时。
万一权阉倒台了,那些依附的文官党羽,将被清算的很惨。并且在史书上也将声名狼藉,遗臭万年。
沈忆宸乃勋戚之后,背靠着成国公这棵大树,相当于始终有条退路,不存在什么走投无路的可能性。
而且这小子三元及第、六元魁首,开创了科举千年盛况。别看文官集团现在唾弃鄙夷,只要沈忆宸愿意表明态度,立马就会被文官集团所接纳,甚至引以为文人榜样表率。
名气、声望这些东西,都不是王振能给予的,他只有拿出真金白银先下手为强,今日得到沈忆宸一个确切答复。
否则日后与文官集团持久争夺战中,他实在没多大信心。
毕竟王振从正统七年正式翻身,如今也才三年的时间。而且“三杨”最后的文官巨头杨溥还没有倒,他远远没到正统十四年权势滔天的境界,骨子里缺少一点底气。
今日让王山设宴,就是准备摊牌了。
“不知王公公,想要个什么答复?”
沈忆宸这就属于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他很清楚王振想要什么。
同样王山也明白,沈忆宸在装糊涂,他心中不由生出一丝鄙夷。
所有文人都是这样,当biao子前得立个牌坊!
“正式投靠在叔父门下,往后同商大事,共谋大业!”
“王公公可能此言差矣,在下乃天子门生,如何投入门下?”
当初殿试内定状元的诱惑,沈忆宸都扛住了,如今他翅膀硬了更不可能投身王振。
“是吗?如果叔父能让你以文官掌武事,然后拜将封侯呢?”
明朝文官想要封爵的途径只有一条,那就是立军功被授爵位。
终明一朝三位文官封爵,王骥是因麓川之战的功劳,王越是靠收复河套,远征鞑靼蒙古的功劳。最后一位王阳明,来自平定宁王叛乱的军功。
沈忆宸目前走的翰林院殿阁大学士道路,终点就是内阁首辅文官之首了,正常情况下是不可能获得军功封爵。
王振根据沈忆宸以往发言跟揭帖内容,再加上成国公武将勋戚的背景,判定他甚好武事。
既然如此的话,那能开出的最大筹码,就是一门两爵!
王振自信这个价码,杨溥给不起也给不了,自己诚意已经展露到位,相信沈忆宸会做出明智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