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部曲入城,没有万人夹道欢呼,没人庆祝王师凯旋,更别提什么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了。
长安城人来人往,各自为了自己的生计奔波,远道而来的胡商牵着骆驼,小心翼翼地走在街道上,身子永远保持半躬的姿态,仿佛随时准备给人赔礼道歉。
巡城的府兵执戟缓行,目不斜视,手里拎着一根鞭子,遇到不开眼挡住队伍的胡人商队,或前来长安务工谋生的异国人,抬手便是一鞭,抽完后一句话也不说,继续淡漠地往前走……
李钦载与部曲的这支队伍入城后如同滴水入海,没有惊起半点波澜。
低调并不引人注目的队伍一直走到朱雀大街时,一位巡城的武官与李钦载和部曲们擦肩而过,然后突然惊声道:“尊驾可是英国公府少郎君?”
李钦载一愣,停下脚步下意识点头。
武官两步上前,朝李钦载躬身一礼:“少郎君一战灭国,小人恭贺少郎君与麾下王师凯旋!”
武官说话的声音很响亮,顿时引来了路人们的注视和窃窃议论。
“英国公府少郎君是谁?”
“就是那位后生。”
“他做了什么?”
“你没听说吗?他为大唐灭了倭国,一雪白江口之耻。”
“哎呀,了不得!可长精神了!国朝功臣,你我当拜。”
于是,眨眼间李钦载被人群围了起来。
随着武官的行礼,人群中无论百姓商贾还是路过的巡城府兵,纷纷朝李钦载和李家部曲行礼,神态恭敬,表情崇仰,显然发自真心。
热闹喧嚣的朱雀大街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人们远近肃立,恭敬地朝李钦载长揖为礼,久未起身。
李钦载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不在乎朝堂议论,不在乎功过是非,可他真真实实感受到来自民间的家国情怀,这是他在乎的东西。
或许,正是这种朴素的情怀,
才是大唐用兵战无不胜的根本原因。
为这样一群可爱的人们去战斗,有什么不值得的?
衣衫风尘仆仆,但李钦载还是整了整衣冠,朝百姓人群端正躬身回礼。
李家部曲也一同按刀躬身。
然后李钦载这才望向认出他的那名武官,道:“你以前认识我?”
武官笑了笑,道:“两年前,少郎君在西市砸了一家店铺,当时小人在场,故而认得少郎君。”
李钦载扯了扯嘴角,呵,关我啥事?两年前我还在公司通宵加班改方案好不好。
鸬野赞良站在人群中,看着大唐的百姓皆崇敬地朝李钦载行礼,人皆敬之如国士的画面,深深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在人群里,是唯一格格不入的人。
秀气的双拳莫名紧紧攥起,指节用力而泛白。
十六岁的她此刻很矛盾。不知该为自己的家国复仇,还是甘心认命从此成为这位灭国仇人身边的奴婢。
与人群道别后,趁着天没黑,李钦载急忙去兵部,向兵部官员交卸了兵权。
兵部官员查验过后,顿时一脸崇敬地朝李钦载行礼。
灭倭国之功早已传到长安城,李钦载都没想到自己最近在长安城已经红了。
大唐立国以来,打服过不少国家,但真正意义上的灭国却实在不多,以前的突厥和薛延陀算两个,西边的高昌国算一个,东边的百济国也算,但百济灭得拖泥带水,刘仁轨至今仍在百济清剿余孽。
唯独李钦载灭倭国,实在是干得漂亮,尤其是速度快,破坏性强,唐军所到之处,倭国城池基本化为一片废墟,鲜有例外,就连倭国京都飞鸟城都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这样的漂亮干脆的灭国之功,消息传到长安时,委实令君臣和百姓侧目。
如今长安朝堂和市井都在传闻,英国公李家不可避免地成为了人们的谈资。
不愧是英国公之孙,不愧是将门虎子,原以为李家三朝气运聚于英国公一身,英国公之后,李家难以避免衰落,谁知英国公的孙儿更是青出于蓝。
有此一战,李家的气运最少能延续一甲子。
一脸茫然的李钦载接受了兵部官员的崇拜后,将公事交接完毕,又打发部曲送李素节回太极宫,最后李钦载领着部曲回府。
回府的路上,李钦载的表情终于忐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