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巳人再微微一笑,反问道:“可从来如此,便对么?”
徐小受脑袋嗡一下空白。
他只觉得有雷霆击中了自己的思想,醍醐灌顶。
从来如此,便对么?
是啊!
这或许就是八尊谙、鬼兽等所认为的吧?
确实不论其他,红衣之于鬼兽株连九族的做法,这点徐小受就无法苟同了。
或许大部分鬼兽便如那起义军,祸乱了世界,也制造了动荡。
但其中真有恳心为己、为族,乃至为一大陆,渴求更加公平的思想存在吧?
族株……
合适吗?
徐小受久久不语。
他想到了鬼兽的处境。
想到了八尊谙和华长灯的一战,侑荼却斩了圣神殿堂上一任殿主。
想到了在即便是千百年来唯一正义光芒的照耀下,于暗处依旧有苟且偷生的那些势力们。
如若真叫“正义”,或许就不会有不公,不会滋生晦暗之物了吧?
所以,圣神殿堂所谓的正义,也只是片面的正义!
是巳人先生话语中的,不敢认同,无可否认,但却又不得不接受的,因为存在了太久,而变成制使人规范生活的……所谓“正确”的制度!
“我好像明白了。”徐小受喃喃自语。
这一夜之前,他并不是很晓得各大势力争锋相对的立场。
但和巳人先生一番谈话过后,他幡然醒悟。
也许大家争的,就是对方的让步。
不一定要“我即正义”。
可作为炼灵师,较之于俗世农人、商人、碌碌无为之人面对不公时所作选择的最大不同,或许就在于……
我知道。
我行动。
我可以!
以一己之力战一整个世界,这在俗世之中,是不可能发生的神话。
但在炼灵界,确实真有人可以做到,以一己之力,力压一整个时代。
比如……八尊谙!
徐小受心脏怦怦跳动,有些热血沸腾。
他忽然明白八尊谙的意向了。
或许三系先天,三年剑仙的八尊谙,真有着挑战一整个王朝之力。
可最后他被“帝国”镇压了。
然而碾压了一整个时代的天才,总归还是天才。
他只要不死,只要还想战,总是可以东山再起,卷土重来的。
于是虚空岛内,有了“黑白双脉,尽皆奉我为尊”的传说。
于是大陆蛰伏四五十年后,有了圣奴再起,第八剑仙重出江湖的传言。
这一次,明白了真正的对手究竟为谁。
八尊谙要战的,已经不局限于一个王朝。
他所有的谋划布局,都是为了王朝背后,那只名为“帝国”的真正幕后黑手!
“我明白了……”
徐小受再道一句,眸中有了高光。
他明白了圣奴的立场,也知晓了自己作为棋子加入圣奴,留在此地的最终意义。
连八尊谙这样的天才,都因为某种原因,需要沉沦数十年的时间。
他徐小受,才区区宗师,如何能做到用数月、数年,乃至短短十数年的功夫,去颠覆留存于世千百年的接近完美的规则?
可是,已经不需要再沉淀了。
类似“蛰伏”这等事情,有太多的人在做、做成了。
圣奴、戌月灰宫……
或者说,那所有的不属于圣神殿堂一脉的势力!
不管是宣战了的,还是没宣战的,这些……
都不关己事!
在成为掌控这些的棋手之前,自己唯一要做的,真就只是本本分分的搞一下事、搅一下屎,让局面更乱,再趁乱发育。
最后,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之前。
摇身一变,扶摇九天!
“死老头,我好像懂你的意思,也懂你的道了……”
徐小受想到了桑老。
每一次他想到桑老,都对桑老的“囚笼说”,有着更新一番的解读。
究竟是经历过怎样的人,才能总结出这等“湖面是天,天外有天”的囚笼说?
又是接受过何等打击之辈,才能对自家徒弟说出看似不着调,但实则充满了人生哲理的这么一句话……
“在没有绝对实力之前,认认真真,做好一枚棋子!”
茶桌对面,梅巳人忽然起身。
“看来你明白了些什么……”
他深深看了徐小受一眼,并不在意自己的一番话,究竟让对方产生了什么念头。
也许是放弃。
也许是更为坚持。
但无论如何,这些,都和他无关了。
梅巳人转身踱步,来到窗沿,傍着月色,眺望着虚空岛,轻声呢喃:“老朽,要走了……”
徐小受连忙起身。
今夜一番交谈,其实都是他在问。
但最初之时,又是巳人先生自己找上门来的。
所以,老先生是特意来解答自己一路积攒下来的所有疑惑,最后,是来告辞的?
“去哪?”
徐小受不觉得巳人先生是要回修炼房睡觉。
饶妖妖已经盯上了巳人先生,纵使被劝退一番,但为了天上第一楼的安定,巳人先生,应该不会继续逗留了。
“去下一站,去寻找下一个人,去追逐再一个能动摇老夫心志的可能性。”梅巳人转身,温文尔雅,面带微笑。
“什么可能性?”徐小受一怔。
“许是侑荼,许是八尊谙,许是你,许是不是……”梅巳人说着,身影突然变得透明、黯淡。
直至全身上下都碎作光点随风弥散,徐小受才反应了过来,老剑仙这话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不信我啊,还在找……”
他有些郁闷的坐回到了茶桌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端着也来到了窗台边,来到梅巳人消失前所站的方位。
他也望向虚空岛,目光越过,却似乎又看到了远在中域的桂折圣山。
“其实不用再找了的……”
“八尊谙会失败一次,我徐小受可不会。”
“八尊谙所做不到的,假以时日,我必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