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就要冲垮河堤蔓延到堤内,生产队的人谁还坐得住,开始到处找石头去堆到河堤上,村里面的男女老少全都行动起来,因为河堤也有随时垮塌的可能,所以尽可能的要往地势高的地方迁移。
他们家孩子多,外公外婆那边和他们一条线,同样也要外迁,这是七零年的夏天,也是丁薇来到这边的第四个年头,她没想到,这么快就要面对洪水了。
本以为他们是平原地带,没料到这雨会下个不停,河水蔓延的速度过快,应该是上游开闸放水导致下面的河水水位蹭蹭上涨,这个年代信息又滞后,他们根本就没有过多的反应时间。
况且,这年代没有楼房,全都是土坯茅房,苹果园的土坯房要不是生产队即使过去将塑料布给盖上房顶,只怕这会儿已经塌了。
她家的房子本来已经修好不漏雨了,结果因为连续的阴雨天,也开始出现大大小小的漏雨点。
现在已经不是漏雨的问题了,而是听从指令冒雨往地势高的村子里迁,这是上头下达的命令,即使如今瓢泼大雨,也要冒雨前行,什么衣服被褥吃的喝的用的,现在啥都顾不上了。
丁薇头一次感觉到心慌,这是她太过依赖金手指的弊端,之前的那二十世,或多或少都有金手指的帮助,使得她干什么都非常有自信,总觉得有后路不怕,可是这一世,她没有了金手指,凡事都要靠自身的肉.体凡胎,难免有些紧张。
这年代的交通工具只有架子车、牛车、驴车、洋车,汽车没有,大卡车更少见,因为部队的人还没过来,现在靠的都是村子里的那些老少爷们儿,而架子车上坐着的都是村子里的老弱病残孕,他们是第一批转移的群众。
丁薇不放心爸爸和哥哥们,大哥二哥选择和爸爸一起留下来,让妈妈带着他们兄妹四人先离开,毕竟妈妈还要奶妹妹,她是妇女主任,也要主持这些迁移出去人的秩序。
他们需要往南坡上迁移,去南坡需要过河,过河就要绕到镇子上走国道,不仅他们村子,其他距离河岸近的村子都要往南坡上迁,丁薇被覆盖在塑料布下面,坐在架子车上,妈妈穿着黑色的雨衣艰难的拖着他们。
三哥抱着妹妹,四哥搂着她,他们帮不了妈妈,妈妈还要不停的回头确认他们的安全。
瓢泼大雨哗啦啦的下着,雨滴在雨幕里形成了有压力感的直线,打在身上还有些疼,妈妈脸上身上都湿透了,说话基本靠喊,身后是一队队的架子车队伍,都是家里掌事的女人们拉着车,但凡有点力气的孩子都留下来和男人一起自救了。
这一幕太过震撼,丁薇缩在小哥的怀里,听着外面哗哗的雨声,觉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们最终被安排到了南坡的各个学校里,一间教室住百十个人,味道难闻不说,每个人都一脸的菜色。
这年代可没有那么多捐赠的物资,也没有全国各地来帮忙的好心人,他们只能先自救,粮食更是捉襟见肘一天一发口粮,吃的是干硬的窝头,喝的是不太干净但好在烧开了的水。
幸好妈妈在家的时候就将家里的粮食全都摊成了能放的煎饼和干馍,丁薇和小哥一人抱一包在怀里,生怕湿了,可这口粮毕竟要维持很多天,他们也不敢拿出来,都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妈妈偷偷撕点给他们在嘴里咀嚼,有个味儿就行了。
雨势并没有减小,反而越下越大,没过几天,就听说堤坝决堤的事儿,好在当地部队加入救灾,距离河岸近的百姓都有序的撤出了,除了人民群众的财产受到影响外,倒是没有多少人员伤亡。
这个夏天,注定是个被蚊虫叮咬,热的浑身起痱子,因为无法洗澡,浑身上下臭的不忍直视的可怕灾难现场。
身为弱势群体,在瓢泼大雨的当下,也做不了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妈妈出去和村委的人维持秩序的时候,他们兄妹四人团结在一起,好好照顾只有七八个月大的妹妹。
妈妈有时候偷偷的拿回来一个鸡蛋,还不敢白天给他们吃,到了晚上让他们四个平分了,然而三哥四哥都不舍得吃,尝都不尝,直接掰开给俩妹妹吃。
妈妈在旁边看着直流眼泪,这鸡蛋也不是她以权谋私昧下的,而是她身为妇女主任值夜应得的。
她顾不上自己的家,自己的孩子,整日奔波在外,四个孩子都得靠他们自个儿,奶水涨的受不了了,才会匆匆跑回来给孩子喂喂,其余时间不是在村委就是在学校,学校也不止一个,生产队也不止一个,她得靠两条腿儿不停奔波,这么大的雨,几次摔倒在水窝里,一想到她的孩子还在等她回家,再难也要爬起来。
她不敢倒下,她的男人和孩子们还在堤坝上驻守着,她要是倒下了,剩下几个小的可怎么办?
丁薇看着如此辛苦的妈妈,鸡蛋清哪里能咽的下去?
她做到妈妈怀里,摸到她的嘴,无声的把鸡蛋清塞到了她的嘴里,轻声糯语的说。
“妈妈,我不饿,你太累了,要多吃的,你吃饱了,妹妹才能吃得饱,我长大了,可以保护你了。”
妈妈用力把她往怀里一抱,就开始低声啜泣起来,那是真的哭,强大如妇女主任,孩子简单的一句话,就让她破防痛哭,最后把丁薇也搞得莫名掉眼泪:“妈,别哭了,天很快就能晴的。”
然而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月,直到7月中后旬,天才逐渐放晴,河水水位也才逐渐下降。
在有序的撤离时,他们才听说,在这次特大暴雨持续下,他们这边大概死了五六十个人,其中就有前来救灾的解放军战士……
丁薇沉默,心情酸楚良久无法释怀,似乎每年大灾面前,总少不了那抹让人安全感爆棚的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