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这个时候,另一枚弩箭带着尖啸之声飞向了另一座投石机。
这一枚的运气极好,夺的一声,扎在了投石机粗壮的底座柱子之上。
弩箭巨大的动能,让他将被直接命中的柱子一折为二,然后斜插在了地上,投石机摇晃了几下,并不是最为核心的支撑,对于投石机的影响并不大。
但接下来的爆炸之声,却让投石机的摇晃幅度愈来愈大,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这个花费了小半个月的庞然大物,开始慢慢地倾斜,下面的士卒四散而逃。
轰然声中,投石机侧倾倒地,变成了一堆废渣。
高迎祥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
脸上露出了笑容。
不是因为这两座投石机的倒塌,即便没有这等利器,他也能想出别的法子摧毁了对方,只不过需要付出更多的代价而已。
他看重的,是对方的士气,因为这弩炮的两击,而一下了跌落到了谷底。
他站起身来,伸手握住了面前的一面旗子,准备下达命令,让早就准备好的部队,冲杀出去,反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以扩大战果。
旗子拔了出来,脸上却感受到了一点冰凉。
高迎祥抬头,脸上感受到了更多的雨点。
下雨了啊!
他将旗子重新插回到了面前。
大雨,说来就来了。
顷刻之间,便如同瓢泼一般的掉落下来,密集到双方只闻其声,再也不见其影。
地上沟壑之中,转眼之间便集满了雨水。
这样的天气,就不用再说交战的话了。
侧耳倾听着对面传来的收兵的金锣声,高迎祥也吐出了两个字。
“鸣金!”
雨不但下得大,而且下得久。
当夜幕渐渐降临的时候,雨虽然减缓了,但却仍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高迎祥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巡视着军营。
这个时候,就不得不佩服高迎祥在扎营的时候,硬生生地先行垒起了一米来高的土台了。
此刻,土台之下,黄色的泥水流动,倒似是一条滚滚的河流一般,看着吓人之极,但在高台之上,军帐之内,却仍然是干爽的。
扶刀而立的高迎祥看着西南方向,虽然眼下什么也看不到,但董羡的本军,就驻扎在那个方向。
“董老匹夫,这一下子可要遭罪了!”高迎祥冷笑着。
“将军,再下一阵了,只怕都不用我们打,他们自己就要散了!”一名亲卫笑道。
董羡的大营眼下的确境况堪忧。
别说是普通士兵的大帐了,便是董羡自己的中军大帐,此刻内里的积水,也没过了脚踝。
董羡脸色铁青地站在大案之后,下面站着两排将领,一个个的脸色都极其的不好看。
脚下被泡在雨水之中,头顶之上,雨水击打在军帐之上的那啪啪的声响,更是让人心烦意乱。雨再这样下,搞不好他们这个营地就保不住了。
唯一的好处就是,即便保不住了,这样的天气,对面的敌人也不可能杀过来。
“国相,撤军吧!”弥沙部族长于滇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拱手道:“高贼固守不出,这就是拿准了我们的弱点,如今我们粮草伫存不多,又久战不下,碰上这样见鬼的天气,士气更加低落。国相,眼下还有两支敌军已经插到了我们身后,虽然我们封锁了消息,但终究是纸包不住火,士兵已经是议论纷纷了。”
“是呀是呀,国相,撤军吧!”落蒙部,千矢部,罗雄部等部的族长七嘴八舌地喊了起来。
董羡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砰的一拳砸在了桌子上,吼道:“我看不是士兵们没有了士气,是你们丧了心气儿吧!天气如何,我们难过,那高贼就好过吗?我们的粮食,足以让我们还坚持半个月,节约一点儿,便是一个月也是能行的。撤军?你们知道撤军意味着什么吗?”
众人都不吭气儿。
“一个个的都看着身后,身后又什么好看的!”董羡冷笑:“宋贼的天鹰军不过三千骑兵,他们能攻城吗?另一支天义军,也不过三千人,能攻打我们的重镇大城吗?他们存在的意义,只不过就是扰乱我们的心思,让我们不能专心作战。我们只要击败了当面之敌,身后的敌人,就是翁中之鳖。”
“国相!”从兰溪逃过来的虞羽嗫嚅道:“敌人的正规军的确数量不多,但他们与国内的那些反贼勾结到了一起,就不容小看了,我们兰溪就是这样丢的!”
“这些都不重要!”董羡怒道:“击败当面之敌是我们唯一的活路,大家一个个的,手上都染了高家人的血。高迎祥是个什么人,你们也很清楚。我们今日散去,想再重新集结起来,只怕就不可能了!这一点,想必大家也清楚,到了那个时候,我们除了被高贼逐个击破,然后洗干净脖子被他宰杀之外,还有第二条路吗?”
看着不语的众人,董羡接着道:“所以诸位,为了自家的性命,也为了你们家人的性命,我们只能向前,不能后退,前面的对手才是我们要解决的问题,解决了前面,后面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些许反贼,翻手即可平定。”
“大理三十七部,当日会盟立碑建国,在这片土地之上,我们已经存在了数百年,我们击败了无数的敌人,当年便是宋太祖也不得不在大渡河边以玉斧斫地为界,与我们两不相犯,眼下,区区宋国一边臣,便让我们屈服了吗?只不过是我们内部出了一点小问题让他找到了漏洞而已,只要我们三十七部团结一心,这天下,就没有我们克服不了的问题。”
一席话,倒是说得大帐里所有人都昂起了头。
历史,自然都是辉煌的。
“战吗?”董羡大声吼道。
“战!”所有人都怒吼起来。
董羡长出了一口气。
他知道,下一战,再也不容有失,再输一阵,整个联军,就要散架了。
人心好散不易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