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的映象之中,家主田畴向来都是从容不迫,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他们见惯了胸有成竹的田畴,从来没有看到过现在这样的一个气急败坏的家主。
田易挥了挥手,那些丫头与侍卫,赶紧退了出去,连厅里的一片狼藉,也顾不得收拾了。大家谁也不想再呆在这里,因为家主盛怒之下,一旦迁怒于人,遭了池鱼之殃,那可是都没地儿喊冤去。
发泄了一通之后,田畴终于冷静了下来。
失去了的,便已经失去了,现在要想的,是如何挽回损失,将负面的一些影响降到最低。
“田易怎么说?”重新坐了下来,田畴道。
田易已经公然宣称与田家脱离任何关系,但打断骨头连着筋,在这个时候,田易必然不会坐视不顾。
“公子找过萧签判了!”田真压低了声音,道:“萧签判很生气,对公子说,这一次,没有几颗脑袋,是无法平息他心中块垒的。”
“几颗脑袋!”田畴呵呵笑了起来:“萧二郎还真是体贴啊,给我送了这么好的一个借口过来,让我能借此机会,好好地清理一下咱们田氏。”
田真不敢作声,只是将头深深地垂了下去。
他很清楚,田畴这句话中,代表着田氏家族将要进行一场大规模的清洗,一些曾经在思州高高在上的人物,将会人头落地,一些贵胄公子小姐,也将会因为这件事情跌落尘埃。而这些人的身后,又勾连着不知多少思州本地的官员、将领、豪强,树都倒了,树上的猢狲,自然也要跟着被收拾了。
思州,只怕会血流成河。也许有很多自己熟悉的人,在自己下一次回来的时候,就再也看不到了。
“田氏传承数百年,太大了。就好像一顶古树,枝丫太多,总是会有一些腐了、枯了,长出虫子了,要是不修理,便连主树干,也会受到影响了。”田畴闭上了眼睛,慢慢地道:“该修理了,是该修理了。”
“家主……”
田畴摆了摆手,道:“有些事情,你不懂。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也回家好生歇息一番两天,我们这边会准备一些粮食银钱什么的,你带回去给萧二郎。”
“家主,现在才送这些东西去,会不会有画蛇添足之嫌疑,恁地让人小看了我们思州!”田真鼓起勇气道:“即便我们这一次没有支持萧签判,但凭着以前的交情,还有我们思州的实力,又能怎么样?”
“哈!”田畴笑了起来,“第一点啊,这一次的银钱和粮食,不是为了去给萧二郎赔罪的,事情我田氏既然坐了,那就得认栽,我作为家主,自然要担责上肩,但也正如你所说的,以我思州的实力,我也用不着低声下气。他萧二郎也不会因为这件事情,便将我从核心之中排除出去。”
“那干嘛要送礼啊!”田真不解。
“因为我是要感谢他说了这番话,给了我一个理由!”田畴冷然道:“这些粮食,银钱,是我给他的谢礼。”
说到这里,田畴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道:“我田氏,因为这一次的事件,在联合会中的声誉的确会受到影响,因为连郑则仕,罗为先这些商人,都敢下重注在萧二郎身上,倒是我们退缩了。不过我们的实力摆在这里,所以机会多的是,以后我们能将失去的统统再拿回来。”
“家主说得是!”田真连连点头。“这一次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当消息传来的时候,整个黔州都惊呆了。家主,事情,怎么就演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呢?最后,萧签判怎么就与赵援他们结盟了呢?”
田畴有些落寞:“这便是政治,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利益,只有永远的利益。赵援人老成精,我不惊奇他做出任何的事情来,倒是萧二郎,年纪轻轻,居然能有这样的气魄,这样的心胸,能与自己的大仇敌在这一刻放下仇恨,联合在一起,实在是让我怎么也没有想到。”
“大家都没有想到!”
而就在田畴感慨的时候,赵援也终于看到了萧诚。
从息烽出发,到现在为止,差不多一个月时间了,萧诚整个的外形也变得邋遢之极。最后这十几天,他们一直在逃亡,就更没有时间打理一下自己了。
此刻的萧诚,头发结成了索,身上一股又酸又腥的丑味,没有刮过的胡子,在脸上乱七八糟的长着,与萧定一样,萧诚实际之上也是一个络腮胡子,只不过平时修理得干净,现在一不打理,立刻便现了原现。
就像萧定当初蓄起胡子为了震慑军中士卒,当萧诚也留起了胡子之后,以前的文雅之气立时减去不少,一股凶恶彪悍的气息,立时便迎而扑来。再加上萧诚这段时间一直都在不停地杀人,那种气息的味道也就更浓厚了一些。
“久闻萧家二郎大名,今日终于得见真容,萧公子,久仰,久仰啊!”赵援叉手为礼,一揖到地,这一礼,他是行得真心实意的。抛开双方立场的差异,对于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深谋远虑,赵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管是在西北,还是在这里。
“赵子玉的大名,我也是久仰的了!”萧二郎淡淡地还了一礼,他也在打量着眼前的这个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落弟秀才一般的家伙。
说是荆王赵哲输给了楚王赵敬,还不如说是荆王输给了眼前的这一位。
这一次这家伙针对上了自己,也是逼得自己不得不赌上了自家性命,冒险来了这一招黑虎偷心,这样的兵行险招,萧诚其实是最不想做的。
仗着强大的实力,平推一切,才是萧诚心中所愿。
可惜,现在的自己,更多的时候,还是只能兵行险招,奇兵突出。
他很希望这样的惊险的,常常会有惊喜的日子,早一点儿结束。
“其实,我们没有必要再见面的。”萧诚道:“该说的,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赵子玉,你就不怕真当了我面,你被我一刀砍了啊!”
赵援摆了摆手:“如果说楚王与荆王之事,这不过是各为其主,我为楚王谋算是我的本分,而据我所知,崇文你并算不上荆王的部属吧?再者,萧学士夫妇之死,与我,与楚王真没有半分关系。事实上楚王是一直很欣赏萧学士的,如果萧学士能活到楚王登基的时候,三司使的位子,肯定会稳如泰山。”
“罢了,这些事情可以放到以后再说,赵子玉,你非要见我一面,难不成就是为了看了看我吗?”
“不跟你见一面,谈一谈,我心里拿不准!”赵援道:“我实在想不通,看不透你这个人,也猜不到你到底要做些什么,因为易地而处,我是绝不会像你这样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