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阜。
卢多逊踏入县中,心情颇为激荡。
这小小的一个县,却是华夏文化发祥地之一,孔子生于此地、炎帝、黄帝、少昊故都、殷商故国、周汉鲁都,无不印证着曲阜的厚重。
步入县城,卢多逊就有一种朝圣的感觉。
县城里很是繁华,往来的多为读书人。
他们或是锦衣玉带,或是风尘仆仆,脸上都洋溢着几分庄重。
卢多逊眉头微微皱起,察觉了一丝丝的异样。
他并没有说什么,而是找了一家客满的酒肆走了进去。
店小二见卢多逊打扮的华贵,手拿折扇,腰缠玉佩,一副贵公子的模样,热情地迎了上来。
卢多逊道:“还有位吗?”
店小二立刻应道:“位子是有,得跟人拼桌。”
“无妨!”卢多逊示意店小二带路。
来到二楼,与一个二十许间青年并了一桌。
卢多逊随意点了几个小菜,与对面的青年打了一个招呼,寒暄了几句。
在交谈中,卢多逊得知青年叫林熙,是河北沧州人,外出游学,特地来曲阜祭拜孔子,在曲阜呆了已经有五日。准备用膳之后,登泰山一游,见识一下杜甫诗句中“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壮丽。
卢多逊谈吐风趣,又博闻广识,很快就引起了林熙的好感,聊到了一处。
卢多逊漫不经心地说道:“在下初来乍道,还望林兄指点一二。”
林熙道:“卢兄是为了结识志同道合的至交知己?还是为了祭祀先贤?”
卢多逊道:“祭祀为先,交友次之。”
林熙应道:“寻常祭祀可去城中孔庙,若是想去至圣林孔墓前祭祀,得每月朔望之日才行。先贤后裔会组织祭祀,卢兄等着即可。至于交友,孔府每月也会举行两次文会,任意之人,皆可参加。”
卢多逊问道:“可需要缴纳钱物?”
林熙笑道:“除了香火钱,一切费用皆由孔府承担,卢兄尽管放心便是。这孔家无愧是先贤之后,对待我辈读书人,极为友善。卢兄住上一两日便知,即便无在下介绍,卢兄同样不会错过任何可游之处。”
卢多逊抱拳道:“谢林兄指点。”
卢多逊用了午膳,大街小巷的转悠,时不时地与路边摊贩,街边茶馆店家闲聊,不动声色地查问曲阜情况,对孔家的印象态度。
结果与林熙一般,孔家在曲阜名声奇佳,店家、摊贩,莫不对孔家赞不绝口。
遇到的读书人也是一般,县中有许多孔家旁支后人,干着向导的事情,热情亲切地介绍曲阜的一切。
无怪林熙会说上那一句话。
卢多逊如寻常有人一样,先去孔庙祭祀上香。
周边的香火钱比汴京的贵上一些,但在接受之内,卢多逊很痛快地掏了钱,恭恭敬敬地上香膜拜。
卢多逊游了孔庙,信步出城,到了城外的田野处。
此时秋收结束,田野间农人百姓不多。
只有少数几人在整理秸秆,打算将之,运回家中,充当燃料。
卢多逊以讨水为由,与一个朴实的百姓闲聊起来。
“老丈,今年收成如何?”
年长百姓开心地说道:“托大善人的福,连续几年都是大丰收,越来越有盼头了。”
卢多逊神色微动,问道:“大善人?”
年长百姓道:“是孔老爷子,给了我们田地稻种,上缴的也不多,衣食无忧。能有今日,多亏了孔老爷子仁德。”
卢多逊笑道:“早就听说孔老爷子是方圆百里的大善人,在下此行就是拜会大善人的。朝廷之前颁布了均田令,重订了税赋,日子应当更好过了吧。”
年长百姓不满道:“如果指的是前朝的那个,嘿……难怪,要给灭国,就是一个昏君,不灭,那是老天不长眼。”
百姓啥也不懂,只是知道骂前朝,属于政治正确。
年长百姓理所当然地骂起了郭荣。
卢多逊也不接话,又问了两句自己想知道的,折返回城,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卢多逊总结了今日的收获,脸色凝重。
整个曲阜,卢多逊没有听到一个说孔家坏话的。
这种情况,极为反常。
尤其是佃农骂郭荣的话,更加毫无道理可言。
郭荣在政治改革上极有水平,也是真的爱民如子,对于民生尤其重视。
在位期间一而再,再而三地颁布仁政,天下百姓应该感恩戴德才是,怎么在这曲阜,居然得到了“昏君”这个称呼,
这其中定有问题。
卢多逊并没有因为眼前的情况迷了眼睛,反而更加深入地了解这一切的缘由。
一点一点,卢多逊摸清了曲阜这和平下的一切利益关系。
一瞬之间,卢多逊都不知应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只能说大开眼界。
卢多逊回到了汴京,立刻入宫面见了罗幼度,呈上了自己调查的结果。
卢多逊的调查极为详细,写了老长一份报告,足足有两万字之多,包含了曲阜的方方面面。
罗幼度一字一字的认真细看,眉头一直微微皱着,越看越是惊叹,越看越是佩服,忍不住笑道:“好一个孔家,所有名声都让他赚去了。这不去经商,实在是屈才。就这样,还真有脸讨要免税资格?”
从卢多逊的报告来看,整个曲阜的经济都是孔家,确切地说是孔子带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