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来旁听的都是同德里的街坊?
是谁通知他们的?苏明成?
吴菲还在第一排看到几个拿着小本本的人,瞧穿着打扮……是记者吗?
她这儿正要打电话告诉苏明玉旁听席的情况,审判庭的侧门打开,苏大强在女儿的陪同下走出来,当他看到旁听席坐的人后,面部表情那叫一个精彩。
高主任。
老袁。
老宋。
老赵。
彩票店的燕子。
聂来金。
还有同德里的街坊们。
……
要么是单位同事,要么是乡友邻居,旁听席坐的人,十成有九成都是他的熟人。
不是一个民事案件吗?怎么动静闹得这么大?
苏大强想不明白,心里更是惴惴不安,因为亲朋好友们见他出来指指点点,有人表情平静,有人面露鄙夷,还有人在笑,但不是见面后问“吃了么”的微笑,是嘲讽的笑。
同德里住着不少人,可是没有一个家庭像苏家这样,又是登报断绝父子关系,又是闹上法庭要求赡养。之前苏大强的想法是反正不在老宅里住了,以后很难跟这些人见面,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我自己过的舒服就成。
然而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这个关键时刻,熟人们集体来看他的笑话。
关于这些人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苏明玉有答案,因为她名义上的二哥苏明成由另一边的门里走出,还很有礼貌地朝旁听席上的叔叔阿姨们颔首微笑。
毫无疑问,这些人是他找来的。
还有那些穿西装戴眼镜,手里拿
个小本本和笔,像是要做会议记录的人,十有八九是一些媒体记者,法庭上不准录音录像,但是写材料总没问题吧。
这些靠着别人家丑事做文章吃饱饭的家伙,龌龊!
老话讲家丑不可外扬,但是苏明成怎么做的?人渣!
还有一个让苏明玉意外的地方,那就是苏明成没有请律师,只身到场,想想也是,一个没有过人才能的穷光蛋怎么可能请得起律师。
原被告入场后,接下来是裁决方,就一个女法官一个书记员,毕竟是民事纠纷嘛,也不是什么大案。
不过很明显,女法官也没料到旁听席会来这么多人,稍微愣了下神,才说声开始吧,然后由书记员宣读法庭纪律。
接下来由与苏明玉相熟的刘律师向法庭提供证据。
女法官看了看手上的材料,不由微皱眉头,对苏家儿女很是不爽,这个苏大强每月的养老金就有5000多,医保的报销比例也很高,放到一般家庭,基本上不用儿女操心,如今闹到对薄公堂的地步,可想而知二儿子苏明成有多么不受亲爹待见,关键是这小子开庭前一口咬死拒绝调解,绝对属于那种没事找事,小事往大闹的家伙。
“被告,对于原告要求你履行赡养义务的诉求,你有反向证据补充吗?”
“有。”
林跃明知道登报断绝父子关系不被法律承认,还是把一份姑苏晚报递过去:“苏大强已于年前和我断绝父子关系。”
刘律师紧接着反驳道:“我认为苏先生提交的证据没有法律意义,民法典中只有1111条规定了,养子女与生父母及其他近亲属间的权力义务关系,因收养关系的成立而解除,苏明成现在已经是成年人,他与苏大强先生的父子关系除一方死亡自然消除,法律上不认可,更不能因一纸声明解除。”
女法官点点头,又看向林跃:“被告还有什么要陈述的吗?”
“我想请证人出庭。”
“可以。”
女法官话音一落,法庭侧门打开,一名中年男子走出来。
苏大强定睛一瞧,脸色微变。
“老贺,他怎么?”
证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同事老贺,去苏明玉家吃饭那次就是老贺“领衔出演”。
苏明玉摆摆手,示意他安静。
老贺走到证人席坐下。
林跃说道:“贺叔叔,我在去年冬天是不是把一张存有180万的银行卡交给了苏大强?”
老贺点点头。
“那里面有我卖房卖车凑齐的180万,卡号我当时拍下来了,后来这些钱你拿它投资信托全被骗光了,苏大强,这没错吧?”林跃回头去问苏大强。
“没……没错。”
聂来金就在下面,还有银行转账记录,警察所做笔录什么的,自然是无法否认的。
“那我再问你,你是不是有一个账本,专门用来记录这些年在子女身上投入的金钱?这些钱,就是连本带利用来偿还那个账本上记录的欠债,对不对?”
苏大强:“……”
“是,还是不是。”
“是……是……”
他这边点头承认,旁听席上一片哗然,大家只知道苏明成把房子车子卖了,凑足180万还给苏大强,却不知道苏大强有一个账本,专门用来跟子女算养育帐。
“厉害,太厉害了,记儿女的账以后算。”
“这是打小就防着孩子啊,反正这事儿我做不出来。”
“怪不得父子反目成仇,这事儿换我也接受不了。”
“苏明成和朱丽离婚跟这事儿有关吧?”
“错不了。”
“这么说来,苏大强一手毁了二儿子的家庭,赵美兰要是泉下有知,怕是会气活过来。”
“……”
吴菲在旁边看得频频蹙眉,这群人是看苏家的热闹来了吧……
哒哒哒~
哒哒哒~
审判席坐的审判员拿起小木槌敲了敲:“肃静。”
台下众人这才闭上嘴巴不再议论。
这时刘律师说道:“审判员,苏明成偿还的是账本上的欠款,双方并没有对苏大强的赡养问题做出额外约定,所以我认为苏明成仍然需要同苏明哲、苏明玉一起承担赡养老人的责任。”
“不要脸!”
老宋忍不住骂了一句,搞得儿子倾家荡产夫妻离婚还有脸要抚养费,他是真没想到苏大强能干出这种事来。
做律师的脸皮肯定厚,听见了也当没听见;苏明玉是事不关己的心态;苏大强脸颊的肉抖了抖,不能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因为老宋可是他的同事。
“肃静!肃静!”
审判员朝旁听席瞪了一眼,为了不被赶出去,老宋和几位街坊只能闭上嘴巴。
刘律师又道:“审判员,考虑到
苏明成先生的经济状况,我的委托人苏明哲先生和苏明玉女士认为如果他能负责老人日常生活方面的事务,抚养费这方面可以酌情减免。”
林跃冷笑道:“你的委托人苏明哲先生一去美国十几年,到母亲去世只回来过三趟,你的另一个委托人苏明玉女士跟父母断绝关系整整十年,这期间都是我和前妻朱丽陪他们过节,给他们看病,常回家探望。照你这么说,他们是不想照顾苏大强的生活,只想拿钱脱责了。”
刘律师说道:“苏先生,据我所知,你说的这些并非实情。”话罢,他朝女法官说道:“审判员,我申请证人出庭。”
审判员点点头。
很快,原告方的证人由侧门走出。
旁听席上有人皱眉,因为那不是别人,正是赵美兰的弟弟,苏明玉、苏明哲、苏明成三人的舅舅赵正。
赵正走到证人席,宣读完誓词,冲女法官点头哈腰,一脸谄媚。
至于坐在旁听席的人嘛, 虽然有很多熟人在场,可他一点都不在意。
刘律师问:“赵先生,请问你和苏大强是什么关系?”
赵正说道:“他是我姐夫。”
刘律师又问:“被告苏明成先生说十几年来都是他和前妻照顾父母,这事儿是否属实。”
“不属实。”赵正笑眯眯地看着林跃:“我这外甥每次回家都是无事不等三宝殿,哦不,说错了说错了,应该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姐经常在我和我老婆面前抱怨,说二儿子一回家就借钱,一回家就借钱,搞得她跟姐夫的生活捉襟见肘,度日维艰。”
林跃哑然失笑,这个赵正在葬礼上被他一通怼,带着老婆灰溜溜地跑了,如今找到一个报复他的机会,那还不拼命使劲儿啊,瞧这证人证词……九成九是有人写好让他背的,不然小学文化的人,怎么可能会用“捉襟见肘”、“度日维艰”这样的词。
他又看向苏明玉,那个女人正冷冷地注视他,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嘲讽,眼里还有几分得意,像是在说“你没想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