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文尔本就紧捏着栅栏的手更是一紧,又遥望向远处那些红彤彤的“果实”。
什么?
是在遥远之前,自己推动的罐头生意还没这么大时,就已经出现在某位同胞身上的变异,便是如今罐头工厂面临威胁的原因?
这么久之前,那位产生变异的同胞可以说是如今畅销银河的罐头的先祖。
其留下的,可以接收培养液中被注入的视频信号的基因,也早已流传在了当今所有食用海星人的体内。
所有。
受影响的范围如此之大,几乎明示只要是个屠宰场,就可以通过往培养液中注入视频信号,以让其中的海星人成为创神檄文引爆的火药。
几乎是裁判长所预想的最糟糕的情形。
但左吴居然发现释文尔在笑,笑到捂住了嘴,肚子不断踌躇,甚至小小的身体开始伛偻,也止不住的笑。
左吴抓抓头发,又往释文尔头上的角弹了一下:“是这个问题挺好解决么?找出基因的变异点,再寄到各个屠宰场,进行大规模的改造之类?”
“……不,不是,哈哈……抱歉,大规模的基因改造没这么简单,”
释文尔勉强压抑住自己的笑,擦了擦因为笑而不自觉湿润的嘴角:
“我并没有对遥在远方的屠宰场争取多少控制权,为了让同胞的足迹能被撒到更远,更让我意想不到的地方去;”
“我采取的策略更类似于加盟制,只提供原始的受精卵,之后的测序及培养都是让加盟商来自行负责。”
“我不介意他们对我同胞的基因进行什么改造,只要他们不怕改造出来的海星人丧失这种‘鬼斧神工’的味道;”
“我们的美味是一个由基因构成的精巧谜题,稍微触动便会烟消云散,就如你们纯血人类的气运一样!我说过的,我们海星人也是被选中的族群!”
裁判长摇摇头双手用力,总算撑起了因为抑不住的低笑而有些痉挛的腹部,忽然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跑题,摇摇头,将思绪掰回:
“所以大规模的改写基因并不现实,我不认为我的哪个加盟商会愿意让自己手上的‘库存’经受失去全部味道的风险。”
左吴歪头,其眼中姬稚身旁的那片“果林”仍有诱人的颜色,可一颗颗,也是不折不扣的禁果。
会将馋其味道的人或文明炸向天堂的禁果。
良骨伶也在等释文尔的笑止住,时间到后,终于转头向释文尔说:“小伶不觉得整件事有什么地方,值得您笑成这样。”
“是吗?不,哈哈……确实,情况很糟,再糟糕不过;可我只是因为意识到一件事儿,才感到这样欢欣鼓舞,”
裁判长摇头,总算松开栏杆,又将臂怀张向远方,两只小眼睛闪着连岁月都无法磨灭的天真光芒:
“我只是意识到,就算我这样的俗人再怎么一事无成,今天的成果会打成什么样的水漂,至少有一点可以确信!”
“我的同胞真的因为我的努力,在培养舱中在保留了天赐美味的同时,在不断用数量向深空迈出脚步时,还在不断进化着!”
左吴抓抓头发:“不断进化?”
“是的,进化,”
释文尔轻轻吸气,难得的成果若不能向他人炫耀,确实太可惜:
“基因总是随机发生着突变,和环境关系不大,哪怕身处于培养仓中也是一样;”
“只要不会让味道变差,不会让我的同胞在留下生殖细胞和‘生日’前便死亡,就会一直流传下去,不断累积。”
“而培养舱中的环境总是恒定,我被远销海外的同胞在被屠宰前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
“这也说明,大多数突变不会被什么‘自然选择’淘汰,会越累积越多。”
裁判长的声音变轻:
“而区分一个突变是良性还是恶性的标准,只在于此类突变能否适应当地的自然状况,我说过的,和‘更快更高更强’根本没什么关系。”
“我同胞可以接收培养液中电信号的突变,就让我这么意想不到……这还是来自很久以前的突变,往后累积的突变只会更多!”
“我的同胞已有相当的数量,我可以相信总有一些已经突变出了能适应遥远之外异乡的性状,只是一时半会儿无法发现而已,就和这次一样……”
释文尔又开始低笑,可笑声中原本充斥着狂喜,渐渐却盖上了一层悲凉。
可以接收培养液中的视频信号,这由随机而赋予的能力如此美妙。
若针对性的开发,说不定能就此开拓出一条新路,是进化这以万年为单位的艰险之途的里程碑,继往开来,是全族的前进方向。
可就是因为创神檄文的出现。
本该是良性的突变成了恶性,让海星人罐头成了可以被利用的武器;星海时代,需要一个种族适应的环境不再止步于大自然。
更重要的是各个文明所组成的人文环境,这股力量已经比大多数“大自然”要强大的多。
否则释文尔干嘛要这么极端,把同胞包装成广受欢迎的罐头,以养殖的形式来换得全族可以被推广的许可?
亲外的政权当今不算是多,哪怕他们可以接收海星人的无限制的繁衍;可释文尔替海星人获得的野心,也远远不止亲外政权的一亩三分地。
运用超乎种族甚至超乎生命构成样式的味道所诱引,才是大多是文明无以拒绝的方式。
姬稚的探测器还在运作,逃亡者号中钝子的动作也越来越熟练,至少单独拎出去已经能唬住别人,让人相信她是个优秀的研究员。
得出的结论也愈发笃定,姬稚背上的探测器向某颗果实内的培养液注入了一段教人说话的视频,得到了相当强烈的反馈。
而左吴挑起眉头,向逃亡者号的公共群发问:“怎么选的是教人说话的视频?”
艾山山则在那边百无聊赖的打开古画晴空的驾驶舱,颀长双腿自其中垂下晃悠,杵着腮说:“我选的,有意见么。”
“没有没有,”左吴赶紧解释:“只是好奇为什么要选这个。”
“心血来潮而已,”海妖杵着腮,翻了下白眼:“我还真想看看释文尔若可以和他的同胞交流,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左吴摇头,心说海星人的突变再厉害,也没办法只通过一个视频,便补上数十年的文化课,能和人交流才对。
但话到嘴边,左吴又咽了回去。那种场面若真的浮现,可能也会是件相当有意思的事。
……
那边。
姬稚敏锐的感觉到研究好像没什么必要再继续进行,下面的人已经有了他们想确信的事实,只是尚且还对这事实有些不知所措而已。
视界中,钝子还在长篇大论着她的发现,光光的脑袋来回晃悠,竟然真有些帅气的意思。
可惜没有人听,包括姬稚也是。
人马娘只是操纵铁裙,让她自己悬浮至培养舱跟前,与其透明的表面额头相贴――培养舱给人的触感不像玻璃那样的坚硬,而是温暖的果冻般柔软。
她看着里面的海星人在“自由”漂浮,身上的触须随着培养液流而摆动,甚至在捕食营养液中特意投放的浮游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