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事实上他们想碾压江楠,那也是不可能的。
别忘了身为张希孟的夫人,这些年许多政务的安排,法令的制定,有什么考虑,出于什么目的,中间又有什么样的流程……江楠一清二楚,甚至比许多尚书都明白。
简言之,江楠就是个收买不了,得罪不起,能力比不过,辩论说不赢的超然存在。
她在中书省待着一天,从李善长,到各部尚书,就没有一个能舒服的。
上一个让大家伙集体厌恶的人,貌似还是狄青!
他以配军的身份,靠着战功,一点点升迁,达到了枢密使的高位,成为了天下贱儿的榜样,大宋的全民偶像。
而且狄青的战功颇为有趣。
他是在和李元昊作战中,一点点崛起的。
李元昊叛乱,建立西夏,期间打了大宋多少名臣的老脸,也就不用说了。那些一个个名满天下的贤相,国家柱石,鼻青脸肿,损兵折将,将西北大面积的土地丢失不说,还要缴纳岁币,苟且求和。
就在文人集体丢人的时候,一个配军出身的武夫,靠着忠勇和智慧,在一片灰暗当中,杀出了一条血路,逐渐崭露头角。
其实此刻的狄青还没有那么让人厌恶,甚至有些文臣还愿意提拔教诲他,把他视作一个不错的工具人。
可接下来的事情就麻烦了。
侬智高作乱,岭南之地,遍地溃烂,无可救药。
好几位领兵文官,一如他们在对付李元昊的时候那样无能,被打得狼狈逃窜。
到了这时候,被李元昊羞辱的噩梦,再次袭来,为了避免岭南也冒出一个“西夏”,再交一份岁币的尴尬。
大宋顾不得以文御武的祖制了,只能派狄青出战,让武夫统军。
可偏偏就是这一招,起到了决定性作用。
狄青领兵,顺利平定侬智高,德胜凯旋。
平定了岭南之乱,狄青携着战功,回到开封,荣升枢密使,执掌军务。
到了这一刻,狄青也就无可避免地成了所有文臣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的存在,时刻提醒着人们,一些所谓名臣不光彩的历史。
他的战功,又在说明,让文人领军,压抑武人的荒唐。
他坐镇枢密院,如果真的再次建立功勋,灭了西夏,那就天塌了,地陷了,士大夫的文明都要终结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狄青必须被毁灭了。
因为毁灭狄青,后果很可怕,大宋朝可能完蛋。
但是不毁灭狄青,后果更何怕,士大夫的好日子就没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只能看着狄青被消灭了。
然后六一居士欧阳修就出手了,作为十处打锣九处到的士林领袖,欧阳修还算厚道,说狄青没什么大的过错,只是不合适留在枢密使的位置上而已。
这个事情的荒唐程度,几乎就是岳飞莫须有的提前预演。
未有显过和莫须有,又是何等一脉相承,何其相似乃尔!
张希孟在修宋史的时候,有关狄青的这段公案,是他着笔非常重的地方,甚至跟文彦博那句与士大夫共天下,非与百姓共天下放在了一起。
张希孟直言不讳,赵宋士人,不是想和天子共天下,而是把自己看得比天下更重。
为了自己的名声,罗织罪名,陷害无辜。
自毁长城,毁掉名将。
这背后不是愚蠢,而是自私自利,是祸国殃民,是居心叵测……是把士人凌驾于百姓之上。
狄青一案,同风波遗恨放在一起,就是他立论的基础,自秦汉以来,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这条天子和士大夫共治天下的路,走绝了,没法继续下去了。
原因就是士人不再把自己视作天下的一员,不再替天下苍生考虑。而是把自己放在了至高无上的地位,宋亡于士人,正是这个原因。
如果继续纵容士人,不过是重复大宋三百年的悲剧罢了。
朱标看着这一段,只觉得汗流浃背,浑身颤栗。
他闭目思量,那些翰林名臣,当世名家,没有一个人,能像张希孟这么书写史册,解读历史……看得人心冰凉,不寒而栗!
尽管朱标很喜欢欧阳修的文章,也崇敬这位的文采,可是到了此时此刻,他的心中,欧阳修的印象,终究变成了一个刽子手!
“先生,您这些日子修史,只怕还不知道吧!在应天的茶楼,有一出戏正在上演。”
“戏?”
“对,就是狸猫换太子,先生要不要看看!”朱标站起身,脸上含着怒色。
张希孟微微一怔,轻笑道:“也好,我也好长时间,没有看戏了,就当是放松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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