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地,王老吉似乎想到什么,倒吸一口凉气,眼神中尽是震惊之意,既然不是来找二弟,便只有一种可能。
就是父亲的仕途再进一步!
父亲在西昌府担任知县,已经三十余年,按照他来说,去庐陵郡当个通判,或是同知,根本不为过。
倘若老爹当真能到庐陵郡做官,岂不是自己那举人便有了指望。
“大人是来找家父的吧,家父如今在西昌府内,并未归家,若是大人不识路,在下可以效劳。”
王老吉越发觉得靠谱,毕竟为官之时,告身上所记载的籍贯便是乡籍。
“本官此番前来,是找你另外一位堂兄弟,叫做王大成,他可在府上?”
林浩摆了摆手。
提到王大成,王老吉便气不打一处来,父亲那老顽固,非得讲什么避嫌,替自己那疯疯癫癫的堂兄捐了个主簿官身,而他,只能被同乡戏称穷酸秀才。
“就是对面山头上那座土楼,大人找王大成所谓何事?”
王老吉不解道。
昨日他便听乡绅说,王大成被父亲赶了回来,还寻思着如今西昌主簿一职空了出来,自个能不能去顶了缺。
念这所谓的圣贤书哪有做官来的有趣,一念之间,就能决定他人的生死,想想都觉得刺激。
加宝那榆木脑袋,南瓜大的字不识得一箩筐,还指望靠着念书,考取进士。
只要父亲肯点头,直接少走三十年弯路。
林浩顺着王老吉所指的方向望去,远处的山坡上,矗立着一座孤零零的土楼。
与王家八进八出的宅院,反差鲜明。
“有空进城看看你那老爹。”
说罢林浩翻身上马,朝着王大成家中赶去。
王仙芝所犯下之事,绝对足以株连九族,趁着这个机会,父子团圆。
“你个杀千刀的,让你在城里做官,你不争气,被赶了回来也就算了,放个牛还去鼓捣你那什么镜子,如今耕牛摔死了,咱们一家可怎么活!?”
离着土楼约莫还有半里地,便听见王大成的惨叫声,从土楼中传了出来。
林浩不安的内心,顿时松懈下来,合着是自个想多了,只要没跑,就说明没有问题。
两人走进土楼,小院内,还躺着一头血肉模糊的耕牛。
只见王大成跪在地上,被揍的鼻青脸肿,一旁两鬓斑白的老汉,手里拎着的拐棍眼看着就要砸到王大成脑袋上。
“住手!”
林浩一把夺过老汉手中的拐棍,呵斥道。
“你是哪家的,敢管我老王家的闲事……”
话未说完,老汉只见楞在原地,看着林浩身着官袍,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支支吾吾道:“大人,您这是?”
王贲从衣袖中取出一锭十两银子,扔到老汉手中:“这些钱,应该够买你几头牛了,林大人有事找你儿子,回避一番。”
老汉紧锁着的眉头瞬间舒展,果然当官的就是不一样,出手就是十两银子,都够买上五牛头耕牛。
自个这不成器的儿子,替王仙芝办了这么多年事,一钱银子没攒下来也就算了,听说还花三千两银子买了个什么镜子,差点没给他直接送走。
见王贲眼神冰冷的吓人,老汉赶紧一脸媚笑的退了出去,将屋子留给三人。
“钦差大人,您怎么来了?”
王大成异常惊讶,没想到林浩堂堂钦差大臣,竟然会来他们这穷乡僻壤。
“这是怎么回事?”
林浩苦笑着摇了摇头。
“前日王知县让在下回乡种地,如今农忙已经过去,父亲便让我去山里头放牛,在下观察着溪水里的小动物,便忘记了时间,没承想耕牛从悬崖摔了下去,所以受到老爹的责罚。”
“钦差大人您看,此物名为放大镜,是在下花重金从汇宝通购得,前些日子被王知县摔碎,于是在下将镜片外围打磨一番,重叠在一块,便发现了了不得的东西。”
王大成丝毫没有在意身上的伤势,小心翼翼的从怀中取出几块玻璃,重合在了一块。
林浩内心暗自一惊,虽然桃源研究所有他从二十一世纪带来的高精显微镜,但却不曾流露到外界,而且这是明朝。
汇宝通售卖的也就是低倍放大镜,也就是王大成手中,被世人唤作琉璃的东西。
历史上发明显微镜的列文虎克,都要两百多年后才出生,这小子绝对是个天才!
王大成见林浩饶有兴致的模样,于是从里屋搬出一个竹条钉成的架子,将几块玻璃碎片固定在竹条上。
底部放置了一小块碎玻璃,通过铜镜,将光线折射到碎玻璃上,继而从牙龈上用竹签刮下一些牙斑,放在碎玻璃上,滴上几滴无根之水。
“林大人,您可以上前观察一番,只不过取了一点牙斑,却有着无数蠕动的小动物,大小形状不尽相同,至少可以分为四个家族。”
“不仅仅是牙斑,就连河水,平时吃的食物,包括头发上,都存在着这种小动物,相信用不了多久,在下便能研究出,这小小动物到底是什么,从何而来。”
王大成满是自豪之意,用他的话来说,这些个发现,绝对能够颠覆现在人的认知。
林大人若是观察后,绝对会大吃一惊,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个奇妙的世界。
林浩则是微微颔首:“这些小动物,学名叫做微生物,依附在任何一种物体上,微生物又分为细菌、病毒、真菌、寄生虫、支原体等等,在桃源县学,有着一门科目叫做微生物学。”
王大成难以置信的看着林浩,虽说林浩讲的那些个生僻词从未听过,本以为世界上,只有自己一人知晓,这小世界的存在。
未曾想,在那林大人口中的桃源县,已经成了一门学科!
不过王大成丝毫没有失落之意,反而越发的兴奋,如此也就证实了,他并非父亲口中的痴心妄想。
方向对了,只要研究下去,绝对是一门大学问,要怪就只能怪他出生了晚了。
“西昌府县衙账房中近三年的账可是你做的?”
林浩继而问道。
“不错,朝廷规定,县衙需要有一本公账,可县衙中未有精通算学之人,便由在下担任,不过那本账是假的,都是按照前任县丞赵大人的要求记载,真实的账本,就藏在县衙公堂的惩戒石下。”
王大成并不清楚事情的严重性,只是将这当成一份工作。
先前赵大人告诉他,账本必须有两本,一本假账,所有款项都得出入无虞,以应对上面检查。
另外一本,则是真实记录县衙的每一笔开支,不过这本账一定得藏好,绝不可能轻易示人。
交代完,没有多久,赵县丞就升迁去了山东府,被上任的胡言顶替,这些年王知县也从未问自己要过账本,所以每一本都被他埋在了县衙内的惩戒石下。
“可有人协助你做账?”
林浩试探性问道。
“都是经在下一手记录,县衙账房中的那些,都是按照前任赵县丞吩咐,每一笔出入,都得一一对应,亏空之处,得巧立名目,偷梁换柱……”
王大成尴尬的挠了挠头,认为估计是自个回乡之前,忘记将真账本一事交代清楚,所以钦差大人才找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