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没有如燕云那般直接赶走使者,也没有多么积极的回应,应承下来,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从那时起,方腊就知道这所谓的杨天王,根本没有雄心大志,只想着借助川蜀地利困守一方。
对方确实有这个资本,蜀地太难进攻了,襄阳这样易守难攻的地形放在川蜀里面,倒也算第一档,但数目上面就很多,否则真实历史中的蒙古大汗也不会葬身在钓鱼城下。
襄阳城在其他朝代都有存在感,钓鱼城又算什么,偏偏川蜀之地就有不少这样的军事要地,所以杨天王真的缩在川蜀里面,外面还真的拿他没有多少办法,就是慢慢耗,耗到内部人心动荡,政权衰微,再趁势攻取。
正因为这样,方腊没指望杨天王会伸出援助之手,但此时对方派遣使者……
莫不是开窍了?
这份意外之喜,让方腊下意识都想要迎出,不过冲动的念头很快抛开,看了看左右亲卫,吩咐道:“你们下去休息,换一队来。”
“是!”
亲卫更换的过程中,方腊整了整衣衫,揉了揉脸颊,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
很快在小将郑彪的带领下,两位使者走入大帐内,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片珠光宝气。
相比起方腊得到财物,往往赏赐给部将,收买人心,杨天王格外喜欢珠宝,所封的高官,都以珠宝装饰,倒是有些像曾经吐蕃的风格,高官配大瑟瑟。
此时走在前面的一位粗豪汉子,就是这般装束,身上镶嵌着醒目的宝石,到了帐内躬身行礼,以蜀人口音道:“外臣孟越,见过圣公!”
跟在此人身侧的,也佩戴了珠宝,身姿挺拔,腰悬长剑,目光锐利,以荆襄口音道:“外臣李助,见过圣公!”
方腊观察了一下两人的气质,没有绕弯子,直接开口道:“不必多礼,不知两位使者来此,有何要事?”
两人直起腰,由孟越开口道:“听闻燕军南下入侵,大王念及两家结盟,特派我等前来,如圣公有所需求,大王当出兵相助!”
这语气里带着几分居高临下,领着两人进来的郑彪脸色微变,方腊却是语气平和地道:“杨天王高义,替我谢过了,襄阳易守难攻,天下闻名,我军与之僵持,也是希望围点打援,挫败北燕锐气,尚且不到决战之时……”
这种轻描澹写的态度让孟越有些惊异,在他想来,面对自己这伙援兵,对方的态度定然喜出望外,没想到居然是澹定地婉拒?
他再看方腊身边的亲卫目光熠熠,精神抖擞,态度顿时恭敬起来:“原来如此,是外臣孟浪了!”
方腊目光微闪:“这如何是孟浪?昔日宋太祖就有言‘先取巴蜀,次及广南、江南,则国用富饶’,杨天王这是深知唇亡齿寒的道理,未雨绸缪,我甚是感佩!”
实际上,赵匡胤的原话前面还有一句“中国自五代以来,兵连祸接,帑藏空虚”,也就是说五代十国的战乱,让中原变得贫穷,唯有先灭了巴蜀,才有财富完成统一大业。
但现在被方腊这么一省略,就变成了中原觊觎巴蜀的富饶,那一百多年前赵匡胤如此,一百多年后燕王要一统天下时,焉知不会如此?
孟越面色微变,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的宝石,干声道:“圣公明鉴,我家大王确实是这般想的……”
方腊又关心了几句川蜀的情况,看了看天色,平易近人地道:“营中简陋,还望担待,两位使臣可先去休息,共用晚膳时,我等再详谈。”
孟越和李助齐齐抱拳:“多谢圣公!”
目送两人退下,方腊将郑彪唤道面前:“好好招待川蜀的使节团,让他们有宾至如归之感。”
郑彪心领神会,这是要套一套话,看看对方到底为何而来:“是!”
等到帐内重新安静下来,方腊的表情又变了,不喜反惊,站起来缓缓踱步:“这川蜀风气并无变化,那杨天王岂会突然来援?是觊觎荆襄之地……还是……”
喃喃低语片刻,这位圣公脚下一停,露出凝重之色:“燕王?”
方腊其实一直很好奇,燕王到底有没有看出自己的用意,如果看出来了,又会怎么对待王庆,甚至加以反击?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过于多疑,但川蜀一出面,第一个怀疑的就是燕军在里面起到了什么作用,如果川蜀的杨天王军队出来了,是不是对方故意引蛇出洞所致……
不过仔细想了想,方腊的嘴角又微微扬起,拿起一个空的酒杯。
为了整肃军纪,军中不允许饮酒,方腊自己也没有违背过,酒瘾犯了的时候,就以空杯聊以慰藉。
此时他轻轻抬起酒杯,朝着北面遥举:“若真是阁下予我援军,川蜀参战,此役就关乎南北之争,我自是配合!”
“我若赢了,王业初成,南北或可分治!”
“你若赢了,龙蛇起陆,天下再无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