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倒也好,人少说话方便,他低声对着身后侧的公孙昭道:“公孙判官,接下来你主要追查杀害永阳郡王的凶手,至于永阳郡王生前的过错,就过去吧……”
公孙昭眉头顿时大皱:“为何如此?”
李彦也是听在耳中,表情略有变化,心中却十分平静。
他早有预料,范纯礼是宦海沉浮,看得透彻,也习惯于为大局捂盖子。
实际上,人死为大的观念,古往今来都是通用,“人都死了,还想怎样呢?”“死者已矣,有些事情过去了,也就过去吧……”诸如此类的劝说很多。
比如大唐世界,武懿宗在宫内犯罪,明明可以牵连武氏全族,李彦力劝李弘只杀一个,也有这方面的顾虑。
杀一个,圣人大义灭亲,杀一群,圣人不孝残暴,人总是下意识的同情弱者,死者最容易引发同情,哪怕死有余辜,也总有宽容的声音出现。
但李彦顾虑归顾虑,首恶武懿宗是定斩不饶的,谁拦都没用,而范纯礼就退让得更多了,永阳郡王既然死了,那他丑事就要尽量遮掩,否则且不说痛失爱弟的向太后会作何反应,朝野的局势也会由此爆发出新一轮的争斗,那是他万万不愿意看到的。
偏偏公孙昭抿了抿嘴,回答起来斩钉截铁:“范直阁,此事恐怕不行,凶手敢杀害一品郡王,动机必然不简单,最大的可能就是与郡王昔日的丑事有关,我如果不追查那些事情,那就是纵容凶手逍遥法外,这两者是难以并存的!”
范纯礼沉默下去。
简短的交流之间,铺兵已经赶来,每个人都面带惊惧。
一方面是死者的身份,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死者的模样。
“郡王死得太惨了!我们……我们不敢细看!”
“不必多言,速速带路!”
公孙昭已经迫不及待了,在铺兵的带路下,一路往后花园而去。
这府邸之中,有一座巨大的花园,满园的姹紫嫣红,草绿水清,处处的匠心独运,古拙文雅。
行走于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之间,众人都不禁沉默下来。
在汴京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在州桥旁的繁华闹市,能有如此华贵的花园,实在有些刺眼。
内外对比,就像是两个世界。
而这里并不是正府,向宗回的妻子和子女并不住在此处,有的是一位位美貌的侍妾舞姬,此时全被聚集在花园边上,低声哭泣。
但公孙昭注意到,这些女子与其说是伤心,那更像是恐惧。
很快答桉揭晓,浓郁的血腥味指引着目标的所在,开封府衙上下视线齐聚,就见一座假山上,永阳郡王向宗回的尸体正卡在其中,整个人除了死不瞑目的狰狞面容外,其他部位都已经被鲜血覆盖,四肢扭曲,惨不忍睹。
范纯礼胸膛起伏,险些呕吐出来,久经阵仗的吏胥也纷纷捂住了嘴巴,李彦皱了皱眉头,唯一面不改色的是丘午作。
丘午作以午作的目光,打量着这具尸体,而平日里同样毫无变化的公孙昭,则扬了扬嘴角。
他想到了向八。
就在数月之前,向宗回的豪奴向八惨死,数月之后,这位庇护向八的主子,也惨死。
而那位快活林管事,开膛破肚,自己的肠子被拉出来,绞死在脖子上时,他的心情很平静,并没有因为死者的罪孽做出错误的判断,影响对凶手的抓捕,第一时间就怀疑那些女飐。
但此时此刻,看着向宗回的尸体,公孙昭的心头却涌起了一股快意。
判官只负责断桉和缉凶,没有审判定罪的权力,有鉴于向八都能逃脱罪责,那其主子,身为皇亲国戚的向宗回,就更别提了。
公孙昭其实有种预感,就算能掌握这种高高在上的郡王作恶的实证,最后刑部和大理寺也会遮掩过去,在向太后的施压下不了了之。
但他没有办法,只能期盼御史言官仗义执言,可自从去了任伯雨家中后,对于御史言官的期盼,也散去大半。
正因为这样,看着这个和向八死得同样凄惨的向宗回,公孙昭的嘴角微微扬起:“这外戚死得好!”
“向宗回一死,刑部和大理寺再也不能为其遮掩,只要后续将真相查出,就能还以公道,给百姓一个堂堂正正的交代了!”
“不然的话,是靠贪权的太后良心发现?还是指望那些不切实际的言官?”
……
“不对,我在想什么啊?”
勐然之间,他悚然一惊,脸色变了。
尤其是看到旁边的李彦都在认真地观察尸体时,一股心虚感顿时弥漫心头,公孙昭轻咳一声。
自己身为开封府判官,岂能有这等胡思乱想?
查桉!查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