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几日,也在回忆过去,我究竟如何尽孝了!”刘皇帝深沉自语道:“太后礼佛信佛,我则灭佛抑佛;太后爱诸弟,我尽夺诸舅之职权,贬小舅于边陲;姐弟常在京外,使母子长年难见一面;太后屡次为皇叔说情,我则一次次拒绝;太后几多染病,我又有几次侍奉汤药于榻前.....”
说着,刘皇帝双眼中也不由渗出了泪水,就像水闸崩开,涕流不止。见状,大符将刘皇帝揽入怀中,而或许是找到了一处可以依靠的胸膛,刘皇帝终于失声痛哭。
“我连她老人家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啊!”
秋夜凄冷,符离馆驿之中,帝后二人,抱头痛哭,将所有的情感都宣泄出来了。这是刘皇帝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落泪,第一次忘情痛哭。比起先帝刘知远驾崩时的平静,太后的与世长辞,可以说头一次将刘皇帝的心理防线击溃了。
一场大哭之后,情绪得以宣泄,刘皇帝也恢复了些正常,仍在赶路,却也不像此前那么拼了命地赶。当然,也是为了照顾皇后,太后已经去了,却也不想皇后再出什么问题。
放缓速度后,一道道诏令,也从刘皇帝这边,直接发往天下各道州。无其他,国逢大丧,让天下所有道州为太后举哀,刘皇帝克制的地方就在于,勿扰黎民,以一道严厉的措辞警告各地官府,不得假国丧滋事扰民。并且强调,如有举告,差实则以死论。
悲痛的情绪一时是难以走出来的,但接受这个现实之后,冷静下来,刘皇帝也开始着手丧礼。他觉得自己生前不够尽孝,但死后哀荣,定要给母亲补上。
回京的队伍,很快全部换上了白旗白幡,人皆戴孝。等进入宋州境内后,沿途州县,已在大举举丧,等进入开封之后,规模则更大,几乎家家户户,皆举哀戴孝。
这倒没有官府的强制命令,只是闻太后丧,京畿百姓自发的行为罢了,太后的贤明与仁慈,也是美名远扬,在官民之中的口碑一直很好,国母之谓,也是名副其实。
早年时,刘皇帝几度离京,真正替他坐镇都城的,实际上都是太后,那时候,李氏的声望就已经很高了。而二十年的口碑积累,所造就的威望也是可以想象的,因此当太后崩逝的消息传开之后,在京畿官民之间所引起的震动也是巨大的。
开封南城,秋风瑟瑟,黄叶飘零,伤感的气氛几乎弥漫全城。没有正装,没有銮驾,刘皇帝乘马而来,提前降下了诏令,东京官民不必迎驾,径直穿过城门,奔过天街,而后纵马越过那一道道宫门,一座座殿宇,直至慈明殿前。
落马,脚步都有些不稳,太子刘旸赶忙上前搀住刘皇帝。留京的大臣们也都来了,见到刘皇帝,行礼,却没有出声,场面一时格外肃重。
扫了几眼他们的儿子与大臣们,刘煦失魂落魄的,刘旸也双目泛红,刘晞、刘昉都一脸自闭,其他的公卿大臣也都露出哀伤的表情,尤其是李业,如丧考妣,对他而言,不只是最疼他的亲人去了,也是最大的靠山坍塌了。
很多与刘皇帝相熟的人都发现了,他鬓间的白发似乎又多了几缕。抬眼,望着被白绸装点的慈明殿,匆匆归来,他却有点不敢进殿了。
眼眶又有些湿润了,只是这回被刘皇帝生生忍住了,没流于面上,却淌进心底了。
“爹!”刘旸扶着刘皇帝,见他这副伤感的表情,终于轻声唤了句,打破了沉默。
“太后可曾有遗命留下?”终于,刘皇帝也开口了,声音低沉而嘶哑。
刘旸也哽咽地答道:“祖母说,她此生无憾,命与皇祖合葬,丧礼操持,以简朴为要,切勿铺张......”
闻之,张了张嘴,刘皇帝摆脱刘旸的搀扶,一个人,一步一步,慢慢地登上石阶,走上殿台,入殿而去。
回京之后,刘皇帝再没哭泣流泪,然而,对太后的丧事,却也没有顾忌什么奢侈铺张,以薛居正与李业做治丧大臣,一切按照最高规格操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