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炎热,林间却是清风徐徐,湛非鱼顺着山路往前走,直到停在小瀑布前,不曾想水塘前竟然有一头戴斗笠的钓翁。
“小姑娘来山里找野菜?一会老夫加条烤鱼,你煮个野菜汤,午饭便有了。”钓翁手臂一扬便拉起钓竿,鱼钩上空空如也。
湛非鱼将背篓放了下来,伸头往绿荫荫的水塘看了看。
看着又甩竿垂钓的老翁,湛非鱼慢悠悠的开口:“从我们村在这里落户,估计有上百年了,就没有人从这水塘里钓上来鱼。”
呃……老翁握着鱼竿的手一僵,这话诛心了。
湛非鱼憋着笑在树荫下的石头上坐了下来,把背篓里拿出个竹制托盘,尔后把东西一样一样从背篓里拿出来放到托盘上。
泰福酒楼的四色糕点,湛非鱼每样带了两块,八块糕点整齐的摆在木盒里。
然后是两个装着水果的木盒,一个装的是樱桃,村里有樱桃树的几户人家都送了过来;另一个则是切块的西瓜和香瓜,李氏在后院的菜地里种的。
老翁也不钓鱼了,拿着斗笠扇着风走过来一看,嗬,小姑娘这日子过的惬意又舒坦那。
湛非鱼又拿了两个木盒出来,里面是她让李氏做的牙签肉,猪肉切条腌制后过油炸,撒上磨碎的干辣椒和白芝麻,这会还没有凉,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
最后一个木盒里是简易版的寿司,饭团里裹了煎香的鸡蛋皮和酸萝卜,切成了寿司状,整整齐齐码了六块。
“老爷……”湛非鱼抬头一看,老爷爷三个字又憋了回去。
没有了斗笠的遮挡,湛非鱼才看清楚面前人的长相,眼角处有着皱纹,可清癯的脸庞蕴藏着豁达的笑意,肤色又白皙,乍一看说是三十出头的年纪也有人相信。
“五十知天命,你喊老夫一声爷爷绝对使得。”顾轻舟朗声笑了起来,嗓音好似清泉撞击岩石,清朗又悦耳。
对着这张过分年轻的脸庞,湛非鱼实在喊不出爷爷两个字,思虑一下道:“我在村里辈分高,五十出头的长辈我都喊是喊叔伯。”
顾大学士再次笑了起来,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湛非鱼,“老夫姓顾,家中行二。”
“顾二叔。”湛非鱼把手中的筷子递了过去,咻一下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来,银亮的刀身熠熠生辉,只看便知道是吹毛断刃的利器。
一手拿着筷子还没有来得及夹牙签肉的顾大学士傻眼了,饶是他这辈子见多识广,此时也愣神了。
湛非鱼起身回到林子里,咻咻两刀砍了两节细竹子,用匕首削尖了末端,拿到水中洗了洗,充当筷子使。
顾大学士嘴角抽了抽,都说自己放荡不羁,丢了读书人的脸,真该让那些老匹夫看看这胖丫头。
民以食为天,一顿饭吃下来,湛非鱼和顾大学士关系瞬间就拉近了。
“按照你夫子所言,此时此景应当赋诗一首,小鱼可有诗?”顾大学士此话一出,看着湛非鱼陡然瞪圆了双眼,配上她因嚼饭团而鼓鼓的脸颊,顿时大笑出声。
三两口吞下饭团,味同嚼蜡的湛非鱼瞅着煞风景的顾大学士,从牙缝里挤出话来,“顾二叔你这是恩将仇报!是将快乐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非长者所为!更非君子!”
半个时辰后。
吃饱喝足的湛非鱼靠着树干吹着凉风,再看着眼前的飞瀑深塘,“昏昏恹恹春睡里,诗仙入梦赋新词。”
顾大学士同样半眯着眼,听了前两句后,又等了半晌,一转头就对上眨巴着眼,表情无辜的湛非鱼,“没了?”
湛非鱼乖巧的点着头,实诚的丢出四个字:“江郎才尽。”
顾大学士嘴角再次一抽,一个没忍住,抬手拍她脑袋上,“你干脆说吃撑了。”
“饱暖思……”脱口而出的话只说了一半又被咽了回去,湛非鱼倏地站起身来,胖胳膊负在身后,迈着小方步,摆出吟诗作对的架子来。
这个时候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顾大学士无语的看着面前这站的笔直的小身板,没好气的道:“你继续啊,把后两句给续上!”
再半个时辰后,太阳出来了,火辣辣的阳光照射过来,诗也不必吟了,鱼也不钓了,一人背着空竹篓,一人拎着钓竿,慢悠悠的往山下走。
……
年前湛老二要被除族的时候,姚家人就来湛家闹腾了一次,只不过当时是来做戏的。
而这一次,姚老爹、姚老娘还有姚家两兄弟,连同小姚氏的堂兄弟们,一下子来了二十多号人。
“我呸!你们老湛家都丧尽天良啊,我好好的女儿嫁到你们老湛家,生了两个带把的,你们现在要休妻,没门!”姚老娘也是个泼辣的性子,黝黑的脸上满是怒容,堵在院子门口骂的那叫一个唾沫横飞。
姚老爹沉着脸,面色黑的就跟锅底一般,尤其是看到躺在地上的小姚氏,眼中有心疼和不舍,可最终在姚老娘的骂声里化为了麻木。
“对,要休了我小妹,湛老二你想得倒美!”姚大哥手中的锄头砰一声砸到了院门上,怒吼着叫骂,“湛老二有种你出来,敢欺负老子的妹子,老子一锄头打死你!”
“大哥,别和他们废话,老湛家都是一群畜生,我们直接打进去!”姚二哥梗着脖子,要不是被身后的堂兄拉住了,他真要翻过围墙去开门,然后打进去。
大清早的,村里人听到骂声也都出来了,不过看到姚家来了二三十人,手里不是锄头铁锹就是扁担、棍子,村里人倒不敢上前,只远远的看着,左右这也是老湛家的事。
“姚家人这么硬气?”山娃子娘错愕的开口,她记得之前姚家人挺怂的啊,有一次姚家人也是打上门来,结果湛老三一个人就把姚家两兄弟打的哭爹喊娘的。
胖婶子看着叫嚣的姚家人,撇撇嘴道:“这一次能一样吗?湛老二把姚荷花就这么休了,姚家人能善罢甘休?”
“湛老大已经被除族了,湛老二一副病秧子模样,老湛家也就湛老三有把子力气,可他再混也打不过这么多姚家人那,肯定不能开门。”旁边的婶子低声接了一句。
听到消息的村正简直要被老湛家的人给气死了,这一天天的就没个安生,全村的事加起来都没湛老二的事多。
“爹,你去吧,这里我一个人就行。”湛文诚笑着开口,院子里已经收了不少菜,大早上才摘的,绿油油、水灵灵的,看着就舒坦。
村正叹息一声,总不能真让姚家人来金林村闹事,“行了,让你娘帮把手,我先过去看看。”
湛非鱼和顾大学士还没走到家门口,远远的就听到嘈杂声,不时还有村里人急匆匆的往村口方向走。
“小鱼,你来的正好。”村正见到湛非鱼不由眼睛一亮,自己和老族长是能说上话,可这一次的确是湛老二理亏,有小鱼去镇场子,想必姚家村的村正和族长也不敢胡来。
“我去不合适吧?”被赶鸭子上架的湛非鱼最后还是跟着村正过去了,好在只是让她充当个吉祥物而已。
顾大学士跟在两人身后也去了老宅。
山娃子娘看到湛非鱼和村正后,立刻扯着嗓子喊起来,“都让让啊,村正和小鱼来了,别堵着路。”
围观的村民立刻走了过来,护在了湛非鱼和村正后面,担心他们被姚家村的人给伤到。
“姚村正,姚族长。”村正走上前来打了声招呼,看着放在院门前的小姚氏,不由叹息一声,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湛村正,今日湛老二不给我们一个交代,就别怪我们翻脸无情!”姚族长阴森森的开口,被休的小姚氏是姚氏女,她的名声坏了,连累的可是所有姚氏没有出嫁的姑娘。
湛非鱼退到一旁,看向闭着眼,好似死人一般的小姚氏,短短几日的时间,一个泼辣鲜活的人就被折腾的像是木头人一般。
这边村正一开口,姚家村的人就七嘴八舌的怒骂起来,好在也知道村正的身份,没人敢动手,只是把金林村和湛氏一族骂的狗血喷头。
“就是你这死丫头害的我女儿!”姚老娘骂累了,口干舌燥的正在休息,看到湛非鱼后,突然冲了过来抬手就要打,这可是新仇加旧恨!
小姚氏之前回娘家,没少说湛非鱼的坏话。
尤其是过年前湛非鱼收到了那么多年礼,都归了李氏,老宅的湛家人什么都没捞到,小姚氏回娘家后和姚老娘你一句我一句的,就差找个大师来诅咒湛非鱼了。
而这一次小姚氏被湛老二休了,说到底还是因为湛非鱼的关系,休书上写的清清楚楚,小姚氏犯了口舌!也对,都被县老爷当场打了板子了,诬告罪可比口舌更严重。
“我呸,姚老娘,你敢动手试试!”山娃子娘怒喝一声,一下子冲过来挡到了湛非鱼前面。
胖婶子更是气的一巴掌抽了回去,粗壮肥胖的身体猛地一撞,就把年纪大的姚老娘给撞翻在地,“小鱼可是我们全村的宝贝,你敢动她一下,老娘打不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