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二,那是黄台吉回到沈阳的时间。
左荣立刻问道:“黄台吉从哪里出关?”
侦察兵道:“是董家口。”
众人翻出地图一看,登时心灰意冷。
原来董家口在抚宁以北,而后营才刚刚行军到迁安以北的桃林口。
将近一百八十里的距离,后营只靠两条腿,无论如何都追不上了。
这个事实,让左梦庚颇为郁闷。
其他人也差不多,而茅元仪更是须发皆张。
“就这么让黄台吉走了?祖大寿在干什么?”
抚宁就是后世的秦皇岛,紧挨着山海关。也就是说,黄台吉是在祖大寿的眼皮子底下回家的。
可他骂了也没用,祖大寿明显不敢出手阻拦。
茅元仪从萨尔浒就参与和后金的战争了,要说众人中谁对后金最为仇恨,非他莫属。
他越想越气,突然回身,抢了一匹马便走。
左梦庚知他想法,返身也上了马,对柳一元吩咐道:“你带军在附近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我去去就回。”
黄宗羲也觉着郁闷,急道:“我和你同去。”
还有王思仪、左荣、左华几人也上了马,随他一起追着茅元仪去了。
脱离了大部队,几人轻骑快马一路奔驰,下午时分终于赶到了董家口附近。
当几人登上老君顶的时候,前方山谷里的景象令他们毕生难忘。
浩浩荡荡绵延不见边际的队伍正在迤逦而行,各色旗帜遮天蔽日,数不清的骑兵前后奔腾,押送着中间蹒跚的人流。
无数的汉人正被驱赶着一步步走向关外,长长的绳索套着一个又一个,好似待宰的牛羊。
有谁走的慢了,建奴的鞭子便狠狠抽打下来。大队过去的地方,路边倒毙着数不清的尸首。
数万人哭嚎的声音直冲云霄,苍天也在这一刻羞愧地躲在了乌云之后。
那些百姓们一步一回头,嚎啕大哭着望向熟悉的家园。
他们一定是在渴盼着朝廷的救兵。
然而朝廷的兵马就在不远处的山海关里瑟瑟发抖,无情地目送着他们成为异族的奴隶。
出现在山顶的左梦庚等人,吸引了大队的注意。鲜明的明军服饰,给了许多人希望。
一个妇人突然从队列里跑出来,跑向这边。
可是还没有几步远,凭空一根铁矛掷来,将她钉在了地上。
她一时还未死去,依旧伸着手,抓向左梦庚等人在地方。狂喷的鲜血堵住了她的嘴巴,可她一定是在问……
为何不来救救我们?
为何看着我们被掳走?
一匹高头大马走到她的身边,硕大的马蹄高高扬起,重重落下的时候,让她和尘埃混迹在了一起。
其余的百姓看到了这一幕,哭声更甚,纷纷挣扎着想要逃跑。
可残忍的建奴乱刀砍去,登时留下一地死尸,也让骚动很快平息了。
冲天而起的血腥气,也让还活着的百姓彻底丧失了希望。他们再看向山顶的左梦庚等人时,目光里竟只有仇恨。
许多鞑子兵凑到山脚,对着左梦庚等人指指点点,肆意地发出嘲讽的笑声。
其中的一人长矛上挑着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儿,不停地在半空中转着圈,婴儿竟然还有哭泣声隐隐传来。
“CNMD,狗鞑子!”
左华抽出弯刀就要冲下去,被左梦庚一把按住。
这一刻,所有的愤怒都是徒劳的。
血债,也只有用血才能偿还。
茅元仪踉踉跄跄地从马上下来,看着慢慢远去的百姓,突然回头,喝问道:“你能灭了鞑子吗?”
左梦庚点头,前所未有的郑重。
“能。”
茅元仪一把将帽子扔掉,抽刀指着左梦庚。
“好,从今以后,我认你为主。记着你的话,只要你灭了鞑子,让我粉身碎骨都成。你要是没做到,我死了也要把血泼到你的坟上,咒你全家世世代代!”
左梦庚只是瞪着脚下的人间炼狱,似乎要将这一切牢牢地记在心里边。
“我说了,我……能。”
这几个字,随着鲜血从他的嘴角流出,洒落在了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