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道:“也没事,我就是想问问你,年后有什么打算?”
“年后?”沈昼锦道:“就光这些事,就得忙到三四月份,之后还得操心种粮食……然后我师兄会考科举,要是乡试能过,我们就要去京城了。”
太子看了看她,点了点头,沈昼锦笑道:“舅舅,你问的这口气,就好像我是个专门管事儿的,哪儿有事往哪去一样,这是怎么了?”
太子咳了一声,还是答了,道:“父皇传令给我,让我跟着你,听你的话。”
沈昼锦:“……??”
这是赖上她了,是这意思么??
这么高大这么英俊这么伟岸的一个皇帝,为啥办出来的事这么兵痞呢??
太子又续道:“所以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沈昼锦道:“舅舅,其实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啊,你求皇上,皇上应该会答应的。”
太子沉默。
沈昼锦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所以舅舅,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呢?”
太子沉默许久,他搁下笔,道:“若我说,我其实不想做这个太子,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有担当?”
沈昼锦已经习惯的开始听他的呼吸心跳了,直接道:“不会。”
太子明显放松了一些,低声道:“锦儿,父皇对我很好,我才十四岁,就带我参与政事。父皇十二岁的时候已经上过战场了,可我十四的时候,还一事无成。东宫有十余位老师教我,我一直以为我算是个好学生。但他们谈起国事……”
他忍不住长吸了一口气:“我听不出他们的言外之意,我也想不出可行的举措。我一直以为,我只是年纪小,阅历不足,我翻遍县志,通阅典籍,我以为书能教我,但书上教的,在议事时却无用。譬如天灾,我能一下子背出许多前事,我以为可以做为借鉴,但他们反问我时,我却不知,这中间微小的不同,要如何应对。”
“父皇说我当亲历其事,亲眼见证,我去了,我亲眼见证,我感同身受,我写了几篇文章……但老师却说,文章振聋发聩又如何?这不是储君该做的!!他烧了我的文章,说让我忘了这之前所学的,从头学起。”
“父皇从不压制我,他一直认真教我,他说笔上一个字,若在民间,就有可能是几百上千人的命运,这是身为储君的责任。”
沈昼锦一直静静的听着。
她还听到了一点别的声音,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打断他。
太子的手攥的紧紧的,努力维持着平静,“我知,我知这个位子许多人喜欢,我这样是不知好歹。我知,我知像秦崄等人,都觉得坐在上头,接受百官叩拜会很开心……可是我一想到,我的决定,关系到这么多的人,而关键是,我并不真正知道,怎样的决定对他们好,我就觉得头皮发麻。锦儿,我知道我没出息,但是我宁可没出息,也不想做千古罪人。”
沈昼锦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太子长吸了一口气,又道:“我岳丈,也是我的一位老师,他说,殿下,古往今来,你见有几个储君未登基而善终的?你不求,就是死,你可想好了?我……”
他顿了一下,几乎下泪,又强忍住:“我不想死,我想保住妻儿,但我又……我真的努力了,我真的很努力了……”
他连连哽咽,根本说不下去。
沈昼锦站起来,特别温柔的,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