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的辽东，天气已经开始转凉。
这算是一年里头最舒服的时节了。
往年，这个时候大家都在忙着准备秋收。
但是今年的情况却是完全不同。
辽东城外，除了唐军军营，四周看不到一个人影。
突然之间，蓝天白云里头，出现了一朵朵白色的物体。
很显然，大唐新军的热气球营开始出动了。
辽东城那么的坚固，薛万彻显然是没有打算强攻的。
真要是花费了巨大的代价才拿下辽东城，他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毕竟，行军都是李承宗的宝。
如今有一万五的新军都是跟着薛万彻来到了辽东。
李靖那个方向只有五千人。
“大总管，这一次我们连劝降的动作都没有，直接使用了添加了白磷的火油弹，到时候御史那边会不会弹劾我们？”
薛万均举着一副望远镜，看到热气球距离辽东城已经越来越近了，心中忍不住升起了一丝担忧。
大军在辽东城外修整了两天，没有等到辽东城守将的出城作战，薛万彻就下达了毁灭辽东城的命令。
虽然按照朝廷的规划，辽东城将来会是辽东道的首府，但是不破不立。
辽东还有那么多坚固的城池，如果不一上来就把高句丽人打疼，那么后面的仗就很难大了。
相反的，如果快速的拿下辽东城，让高句丽人意识到自己的反抗没有什么意义，那么后面的作战反倒是容易了。
“兵部既然制作了这样子的武器给我们使用，那么什么时候使用，就是我们自己的事情。
当初那孔颖达不是磨磨唧唧的说过好几次先礼后兵了吗？
结果呢？陛下是什么态度，你也已经看到了。
既然都已经要开始作战了，我们就不需要考虑那么多不必要的东西。
最大程度的减少将士们的损伤，然后拿下高句丽，这就是我们的目标。
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什么事情我都愿意做。”
薛万彻才不会因为自己大哥的话而分心。
辽东城现在是高句丽的辽东城，大唐的商家都没有多少。
这个时候，把辽东城变成地狱，他是一点压力也没有。
这一次出征，朝廷兵分两路。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算是一种竞争。
哪一路大军的表现更好，朝廷上下也都看的很清楚。
“大总管，我有一个提议，热气球营现在马上要开始投弹了。
到时候城内的高句丽人很可能受不了那种轰炸之后，出城跟我们作战。
这个时候，我们干脆在各个城门口安排一支队伍。
只要他们敢出城，我们就让他们享受一下六管女菩萨的威力。”
谢叔方的这个提议，显然是准备把辽东城的人员全部都灭在城内。
到时候大军哪怕只是接受一座空城，也是可以接受的。
毕竟，辽东城太特殊了。
当初杨广几次出征，都在辽东城吃了大亏。
这座城池里头，留下了不少汉人的鲜血。
“我们要是把它的四个城门都围住了，很可能让他们垂死反抗。
倒不如留一个北门给他们逃跑使用？”
薛万均再一次的发表了自己的观点。
“为什么要放他们逃跑？陛下曾经说过，留人失地，人地皆存；留地失人，人地皆失。
要是把高句丽守军放走了，那么我们单纯的拿下一座空城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相反的，只要把高句丽守军灭掉了，哪怕我们拿到的只是一座空城，也是可以接受的。”
薛万彻这么一说，薛万均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要不然就变成给自己弟弟拆台了。
“大总管，这个事情交给末将吧，只需要出动四千人马，我们就能封锁住辽东城的四个城门，到时候让高句丽守军插翅也难飞。”
谢叔方像是个好战分子一样的露出了嗜血的表情。
“注意高句丽城墙上的投石车和箭矢！”
薛万彻这么一说，就意味着他已经同意了谢叔方的提议。
……
韩洋是一个高句丽商人。
辽东每年都会有大量的动物皮子，这些东西在高句丽的价格不是很高。
但是售卖到大唐之后，价格却是很可观。
每年他都会从辽东城直接去一趟幽州，将辽东的一些特产运输过去，然后带回来一些大唐出产的东西。
相比只是去到营州做生意的人，幽州那边的价格差距显然会更大。
虽然路途遥远了一些，但是利润空间大了，还是值得的。
当然了，也有少数商家是直接去到洛阳或者长安城做生意的，这里面的利润更大。
但是相应的，风险也大很多。
毕竟这算是直接跟大唐商家竞争了。
所以韩洋综合权衡之后，选择了不远不近的幽州。
这么多年下来，他也算是通过这种生意挣了不少的钱。
不过，这段时间，他的心情却是不大好。
辽东城的兵马前段时间攻击了营州，让边疆的气氛一下子就有了很大的改变。
这让辽东城的商家在这段时间都不敢直接去营州、幽州等地做生意了。
因为大家都担心被报复。
当然了，更大的担心是大唐和高句丽会因为这些事情和陷入到战争状态。
这是韩洋最害怕看到的场景。
但是有的时候，怕什么就来什么。
唐人的大军来到了辽东城外，这个消息现在已经传遍了辽东城。
虽然城内也有两万多的守军，但是对上唐军，在兵力上并没有优势。
这么一来，辽东城的守将自然是选装了关闭城门，等着唐军来攻城。
毕竟，野外作战和攻城作战，情况是完全不同的。
没有跟大唐相同兵力的情况下，高句丽人是不敢在野外跟唐军作战的。
但是守城的话，哪怕对方比自己多一倍的兵力，依靠辽东城的高墙，他们都是信心十足。
毕竟，辽东城是高句丽历经几十年，精心修建、维护的辽东第一大城。
想要攻下来，必须拿人命来堆砌。
“韩掌柜，市面上的粮食价格已经上涨了三成了，如今每天都还在不断的变化。
我们现在想要逃离辽东城，也是不大可能了。”
身手不错，头脑精灵的伙计韩四平深受韩洋的信任，不管是去哪里都带在身边。
不过，今天韩四平给韩洋带来的消息，却是一点都让人开心不起来。
“唐军开始攻城没有？我让你把那些货物搬运到距离军营和城主府远一点的地方，都已经搬运完了吗？”
韩洋很清楚，军营和城主府这些地方，肯定是唐军重点攻击的地方。
虽然这些地方的防守也是最严格的，但是对大唐的情况比较了解的韩洋，此时却是有点信心不足。
高句丽国内，很多人都还沉浸在打败隋朝军队的荣光之中。
但是韩洋却是知道唐军跟当初的隋军不一样。
当年高句丽能够打败隋朝军队，也不是单纯的因为高句丽将士很厉害，而是有各种各样的原因。
甚至可以说，高句丽会胜利，是因为杨广瞎指挥的后果。
但是高句丽在国内肯定不是这样子宣传的。
“韩掌柜，您放心，都已经搬迁好了。
另外，我也把地窖里面的东西腾出来了，搬了一些水缸和食物到里面。
如果有需要，我们完全可以在地窖里面待上十天半月。”
韩四平天天跟着韩洋到处跑，自然也是对局势有比较清晰的了解。
韩洋担心的事情，也是他担心的事情。
所以对于各种看起来好像没有必要的准备，他是非常的积极。
“我之前在幽州的时候，听说了不少唐军的消息。曾经也去过一次长安城，更是知道大唐跟我们高句丽的区别。
这一次我们主动的招惹了大唐，实在是失策啊。”
韩洋叹了一口气。
作为一个商人，他虽然有不少的钱财，但是在高句丽没有什么地位。
这种大事情，怎么可能轮得到他来说话？
“辽东城的坚固程度，在整个高句丽都是有数的，甚至是最坚固的。
哪怕是跟大唐的营州也比不上我们的辽东，也就幽州能够跟它一较高下。
听说唐军这一次过来的基本上都是骑兵，他们想要攻下辽东城，根本就没有那么容易。”
韩四平虽然心中也很是担忧。
但是只能说着这些安慰自己的话。
要不然能怎么办呢？
“希望能熬过这一劫吧。”
韩平刚刚说完这话，就发现蔚蓝的天空之中，似乎出现了一些什么。
“四平，你的视力比较好，看看那个是什么东西？”
“韩掌柜，这是不是就是《大唐报上面说过的热气球？”
韩四平眯住眼睛，看向远处。
“热气球？还真是有点像。”
韩洋呢喃着说道。
不过，很快的，他就脸色大变，说：“快，快去地窖！”
辽东城中，虽然有一些人听说过大唐热气球，但是真正重视的人不多。
韩洋不同。
他之前曾经听一个亲自见证过热气球参与到战争的人谈论过相关的情况，知道热气球和火油弹相结合的威力。
所以一看到大唐出动了热气球营，立马就开始做准备。
哪怕是无用功，也好过到时候后悔啊。
“韩掌柜，您先进去，我再准备一下清水和鲸鱼肉干，以防万一。”
作为常年游走在高句丽和大唐的商家，韩洋的商品里头自然是有鲸油蜡烛、鲸鱼肉干之类的大唐畅销货。
如今要躲到地窖里面，还不知道要躲多久。
他们自然要做好充分的准备。
“抓紧时间，不要太多犹豫，唐人比我们想象的要厉害的。”
韩洋没有拒绝韩四平的提议，直接朝着地窖而去。
韩四平也立马行动了起来。
这可是关系到自己小命的事情。
……
渊国强和渊国富是渊盖苏文的堂弟。
作为深受渊盖苏文信任的亲属，他们被安排在了辽东城，将这座高句丽最坚固的城池牢牢的握在手中。
不过，要说他们的能力到底有多强，那就值得商榷了。
只不过很多时候，用人唯亲是没有办法避免的事情。
毕竟对于很多人来说，忠诚是比能力更加重要的一个要求。
“哥，唐人这一次来的那么突然，我们是不是要尽快的向平壤那边求援？让他们安排其他城池的人员尽快的帮忙。”
在城主府中，渊国富心中有点担心。
虽然当初要骚扰大唐的营州是他的主意，但是现在他有点后悔了。
他没想到大唐的反应居然那么的过激，一下就派遣了大军出征。
以往的时候，不是这样子的啊。
“我们已经安排人回去汇报辽东城的情况了，但是眼下还没有到求援的时候。
一次战斗都还没有发生，我们就求援，到时候消息传出去，大家会怎么看我们啊？”
渊国强对现在的局面并不是特别的担心。
眼下已经八月初了，只要坚持三个月，辽东城马上就进入到了寒冷的冬天。
那个时候唐军十有八九要退兵。
凭借着辽东城的坚固和里面储存的粮食，别说是三个月，渊国强觉得自己坚持个一年都没有问题。
“那倒也是，不过城外的唐军至少有五六万，兵力比我们多很多。这个时候我们也没有办法主动的出城作战啊。
要不然就正中唐人的下怀了。”
渊国富也不傻，知道这个时候不是逞英雄的时候。
明明有坚固的城池作为依靠，为何要出去野外冒险呢？
“所以我们要先看看情况再说，大唐肯定没有办法一直跟我们耗着，到时候只能是选择攻城。
那个时候，就是让唐军见识我们的厉害的时候了。
你等会再出去巡视一下城墙，让大家都准备一些巨石、擂木之类的东西。
到时候唐军攻城的时候，我们杀他们一个人昂马翻。”
渊国强对于辽东城的防守显然是非常有信心的。
要不然当初他也不会同意渊国富的提议，去招惹大唐。
“没问题，我已经安排下去了，只要唐军敢攻打我们，一定会让他们尝试到将士们的厉害。”
看到自家大哥那么有信心的样子，渊国富的心情没有那么紧张了。
不过，他的话刚刚说完，外面就传来了一些慌乱的声音。
时不时的还伴随着爆炸声，这是之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
不用等人汇报，渊国强和渊国富自己就感受到了情况不对，立马从房间里跑了出来。
很快的，他们就在护卫的保护下，登上了城主府的围墙。
说是围墙，其实跟小城墙差不多。
站在这个围墙上面，可以看到整个辽东城的情况。
而此时此刻，渊国强和渊国富看到的却是远处天空中飞扬的热气球和地面上时不时冒出来的火光。
这些火光以非常快的速度在增加。
辽东不缺少木头，辽东城内的房子，大部分都是使用坚固的木头制作而成。
正常情况下，这样子的屋子可以使用个十年。
但是在火油弹的攻击之下，却是成为了最好的燃料。
“那……那个难道就是唐人的热气球？”
渊国富脸色一变，想到了传说中的一些内容。
“热气球？唐军真的有这个玩意？怎么数量那么多？”
渊国强此时的脸色也非常的凝重。
他又不是傻子。
远处许多房屋在热气球上投放下来的东西搞出了大火，这是会出大事的。
“大哥，唐人的火油弹据说很厉害，一瞬间就可以让一栋房屋着火。
如今辽东城内大部分的房屋都是木头制作而成，要是不及时灭火，那是会出大问题的。”
渊国富心中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那还不快去！辽东城那么大，唐人不可能全部把房屋点燃，但要是没有人救火，就乱套了。”
渊国强心中也有点慌。
唐军不安排人马攻城，却是使出了这样子的手段。
这也太无耻了吧？
很快的，在渊国富的组织下，辽东城内的将士和百姓开始提着水桶，纷纷到各个水井里头取水灭火。
不过，火油弹弄出来的大火，哪里是那么容易灭掉的？
一个时辰以后，整个辽东城内，火势不仅没有得到控制，反而是越来越大了。
虽然不能说整座城池都被烧没了，但是城内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建筑被火烧了。
一些相对偏远的才勉强逃过了一劫。
而这还不是恐怖的。
“大哥，必须让守城的将士们下来协助维持秩序，否则就要乱套了。”
渊国富慌里慌张的来到了渊国强的身边。
在他脸上，还有一些黑灰，不知道如何弄上的。
“怎么回事？不就是灭火吗？有那么困难吗？
辽东城外有许多的大树，到时候唐人退兵之后，重新砍树修建房屋就是了。
还有谁不配合的吗？”
渊国强一直都在城主府内坐镇指挥，不过却是没有一个人给他带来什么好消息。
“大哥，这个火油弹搞出来的火跟一般的大火不一样啊，这火，很难灭掉。
有些地方只要我们的人沾染上了，立马就被点燃了，用水泼都灭不掉。
这个场面，实在是太吓人了，很多百姓都已经不敢上前灭火了。”
渊国富哭丧着脸，心中充满了恐惧。
原本他觉得辽东城完全可以挡住唐军的攻击，到时候冬天来了，一切就胜利了。
但是现在他却是对这个越来越没有信心了。
就这个大火，只要再来几次，辽东城内就要乱套了。
哪怕是大家把很多粮食都存储在地窖之中，不用担心饿肚子，也不是办法啊。
“还有火是水灭不掉的？你开什么玩笑？”
渊国强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渊国富，显然是不相信他说的话。
“大哥，虽然不是所有的大火都是这样子，但是有些大唐热气球上投下来的燃烧弹的地方，是真的没有办法用水去扑灭。
最关键的是不仅没有办法扑灭，沾染上去之后整个人都会烧起来。
如今大家也没有办法完全确认哪些大火是可以扑灭，哪些是没有办法扑灭的，所以都不怎么敢上去灭火了。”
渊国富这么一说，渊国强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大哥，赶紧向其他城池求援吧，里应外合之下，我们还有机会赢得唐人。
要是再等下去，我担心出大事啊。”
渊国富越说心中越慌。
要不是一场战役都还没有打，他都有点想要逃了。
“走，跟我去城墙上看看！”
……
辽东城内火光冲天，辽东城外笑容满面。
此时此刻，城内外的情况可以用冰火两重天来形容。
“大总管，热气球营的战果比我们想象的要大不少。
看来这一次我们出征多携带火油弹的方案是完全正确的。
如今整个辽东城都被大火给弥漫了。
您说我们要不要现在就组织一次攻城？说不定直接就能把辽东城给拿下来了。”
谢叔方的心情非常的激动。
他刚刚登上了一架热气球，确认着这一次进攻的效果。
虽然之前他也听说过热气球营在对付突厥人和吐谷浑人的时候取得了非常不错的成绩。
但是有些事情单单依靠听说，是很难有一个完整的概念的。
大唐内部也不可能拿一座城池出来做实验。
今天亲自看到偌大的辽东城在热气球营的进攻下，居然完全乱套了，他的心中是非常震撼的。
当然了，他也没有指望着单靠热气球营就取得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