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轰鸣在脑海里嗡嗡作响,除此之外,彷佛其他所有的声音都被遮蔽导致听不见了。
摩恩挣扎着爬起来,手脚像是被抽掉了骨头,软软的使不上力气,如一滩烂泥一样靠着背后的墙,手指茫然的在地面上摸索,他碰到了自己的琴,习惯性的抱在怀里。
他记得炽烈的火焰在半空中炸裂,记得冲击波把他像丢布娃娃一样扫飞出去,也记得那一瞬间耳边听到的短促惨叫。
但脑子可能是被震晕了,他无法想起到底发生了什么,眼前的一切都带着模模湖湖的重影,看什么都不清楚。
——是火球术。
像是有个人在他心里低语,转瞬之间,如同生锈的齿轮重新开始转动,耳边嗡嗡作响的轰鸣声离开了似的快速远去,眼睛所能看到的景物也在迅速恢复正常。
于是他看到了火球术留下的惨状。
大片曾经是人的血迹夹杂着些许碎肉被烈焰烤焦,鼻腔里满是火焰与死亡的味道,飞散的肢体残片撒的到处都是,很难想象在几秒钟之前,这些碎片都是活生生的人。
有些幸存者躲在角落,双手抱头的瑟瑟发抖,也有些惨叫哀嚎的人被恶魔随意戳死,蜜雪儿试图把伤员往后送,但恶魔的纠缠让这种努力付之东流。
生命就如同路边最不起眼的小石子,或许还不如小石子,正在以完全没有任何体面和价值的方式消失。
摩恩低下头,他不想看这些,然而一截断掉的手指刚好闯入眼帘,一股强烈的呕吐欲望从胃部直窜到喉咙。
他为了参加歌唱比赛防止途中打嗝,早上什么都没吃,肚子里也没有东西,只吐出一些酸水。
颓然的靠在墙上,摩恩的双眼没有任何焦距,心中冷不丁的泛起一个念头。
累了,毁灭吧,赶紧的。
他甚至琢磨至少自己的琴还在手里,不至于破碎的不成样子陷入永恒的黑暗。
摩恩想念他的书桌,想念他的羽毛笔,也想念那些曾经在学院谱曲的日子,总是那么的快乐。
他知道,自己不是做冒险者的料,这种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强烈,长时间一直都是摆烂的状态。
摆着摆着,这次很可能自己会真的烂了。
不过摩恩在一开始,其实对冒险者还是有很大憧憬的,因为他从小看的绘本中,全都是讲述英雄与冒险者的故事。
这或许也说明了理想有多丰满,现实就有多骨感。
他累了,想要一了百了,但同时,他心里也有一个疑惑。
为什么,还有人没有放弃?
他看到有人无视身边的惨状继续与恶魔作战,哪怕手里的武器即便有圣水加持也无法对恶魔造成伤害,也看到有人被炸断双腿,艰难的在地面上爬行,也要趁恶魔不注意,恶狠狠的抱上去,试图用牙齿撕下恶魔的一块肉。
这真的只是单纯的被逼到绝境了吗?
摩恩的脑袋里弹出一个词。
一个老生常谈,老掉牙,听起来甚至有些羞耻,但又无比闪耀的词。
勇气。
这个词是在他喜欢的英雄故事里最常出现的一个词,毕竟没有勇气,怎么能成为英雄。
但不是所有的英雄都站在光里,凡人与天斗与地斗,与怪物争夺生存空间,在漫长的发展史当中,肯定有无数的英雄,他们的故事不为人知。
这也正是吟游诗人的使命。
那一瞬间,摩恩彷佛想通了很多东西,他勐的意识到,自己有责任和义务将人们的英勇记录并传唱下去,甚至,他发现自己很可能就在这部故事当中。
那么,你还想就这样默默的死去吗?
已经枯竭的灵感像是喷泉般不断的在脑海中涌现,原本错乱的音节几乎不需要思考就能组成乐章,他有种想要立刻把这些都记录下来的冲动。
尽管很粗糙,但远比他以前为了应付作业而谱写的一切曲目都要有感染力,也更加优秀。
导师是正确的,有些事情如果没有经历过,很难谱写出让人心动的音符。
苍白、华丽、空洞的乐谱,那只是‘声音’而不是‘音乐’!
“摩恩!摩恩!看着我摩恩!”
路易莎捧着摩恩的脸,在他耳边大吼大叫,这让他清醒过来,放弃一切的想法如同没有出现过一样消失不见。
“你还好吗?”
“我……还行,不,从没有像现在这么好过!”
犹如是一道光驱散了一切困惑和阴霾,摩恩觉得自己重生了。
路易莎搀扶着他站起来,原本失去的力气也在快速回复。
此时摩恩看到裴仁礼一法杖抽飞身边的恶魔,快步后退到他身边:
“你还能弹琴吗?我们需要一点激励。”
“他受伤了,我要把他送到后……”
摩恩伸手打断了路易莎的话,轻轻摆脱她的搀扶,示意自己能站稳。
抱着琴,他觉得自己一定露出了有生以来最灿烂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