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毁灭这座城市吗?你想让国际社会失望吗?你想让无辜市民死于战火吗?这是一次政治斗争,明白了吧?国军已全部退至南京,你的使命已圆满完成,总司令部将向您颁发嘉奖状。午夜之前必须撤出,否则军法处置!”
团附无可奈何,时间一到,垃圾桥上的铁丝网统统打开,国军全部撤进租界。午夜十二点,日军攻入仓库大楼。日军司令官策马来到仓库大楼下,见大楼已人去楼空,面对大楼做了一个刀劈的手势道:“晚一步成千古恨!南京见!”
仓库顶上升起了膏药旗,日本人的装甲车浩浩荡荡地驶入仓库。上海这座远东第一大城市在日寇铁蹄下全面沦陷。
转眼到了第二年的清明,祥海去广福祭母。请了吴妈和赵大、福生做帮手,坐福生家的船,从薀澡浜逆流而上。因母亲尸首全无,落水地点也不确切,薀澡浜水流喘急,落水后顺流而下,因此整条薀澡浜都有母亲的灵魂。他们就在船头设起祭台,一路行船燃烛、焚香、烧纸、洒酒,磕头跪拜。鬼子的哨卡见是一艘丧船,都是草草检查了一遍就放行,船行至蕰藻浜转向娄水河时,吴妈突然想起,那一天她们就是从前面那条小河拐向大河时遭遇日本鬼子飞机轰炸的。祥海连忙吩咐船只靠岸,将祭桌搬上岸,吴妈在岸边挖了一捧黄土放于海碗中,又舀了一碗河水与黄土合在一起,置于祭桌上,就在岸边祭奠。不及燃香,天空下起了小雨。真的是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众人强忍悲伤,放一通鞭炮,轮流跪地祭拜。然后至广福,祥海将薀澡浜取来的黄土洒于先父坟头上,叫人在先父的墓碑上刻上妣名,再植下一枝松柏寄托哀思。“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乃世理常事,可面对眼前一枝孤树、一捧黄土、一吊纸钱,谁能体会祥海心中“子欲孝而亲不在”的悲凉与辛酸,在这响彻天堂的清明的鞭炮声中,祥海的泪水渗透了泥土。
三天后,众人来到广福寺立考妣牌位。说来也巧,那天弄草儿也在广福寺为二瘸立牌位。祥海一打听,方知弄草儿第二个丈夫也死了,立刻按捺不住内心那一份执着和骚动,亡母忌日才过,祥海就要请媒婆上门提亲。吴妈坚决反对,甚至不惜以仆犯主,竭力劝说祥海要顺从泉下先母之命,不要娶寡妇进门。李夫人在世时有话在先,不让祥海娶朱家小寡妇。赵大和福生也是好言相劝,却劝不住祥海。没几天,媒婆带来惊人的消息。
媒婆告诉祥海,朱家长子脑残,小儿子脚瘸,都娶了如花似玉的弄草儿为妻,可都没能生育。朱家媳妇原是大户人家出身,家人在乱世中被杀得精光,才流落到广福做了朱家童养媳。朱家也是现世报,男儿无能,媳妇弄草儿却是巾帼须眉,全靠她一人支撑起朱家一片天。接着将朱家二瘸在抗日战争中英勇牺牲的光辉故事讲了一遍,讲到弄草儿敌阵寻夫,九死一生,祥海啧啧称赞。吴妈、赵大、福生也都称奇,感叹朱家小寡妇百折不屈,实属不易。媒婆接着说,朱家虽是个抗日模范荣光之家,但是男人死光,家道中落,现今只有弄草儿一人。然后又吞吞吐吐说出一件让众人始料未及的事:“实不相瞒,去年打仗时,妇人掉落河中,虽然死里逃生,但得了宫寒症,再也没有来例假。”
“啥?不来例假?所以朱家小寡妇不会生孩子?”吴妈大为吃惊。
“没错。老妇要在广福立脚,此事绝不敢有半点隐瞒,否则必遭天打雷劈。弄草儿虽然有过两个男人,却非她所愿,都是朱大爷不顾纲常伦理一手包办的,弄草儿身为他家童养媳也只能逆来顺受。然而弄草儿秀外慧中,是十里百乡再难找得到的好女子。弄草儿没来广福时,广福镇上没有哪个女子比得过张家医堂的张姑娘才貌双全,然而弄草儿来了后,又将张姑娘比下去了。媒婆不知正是一旁的福生娶了张姑娘,福生不免面露尴尬神色。祥海听了更是快意,虽然他至今只见过弄草儿一个背影,但弄草儿被大家所称道,他不禁有些洋洋得意,口称弄草儿就是心梦中的女人。媒婆一惊一乍,又说:“老身打听得备细,还有一句话要告知,朱家大儿子患脑疾,虽和女子做了夫妻却不懂圆房。二瘸有太监毛病,也没有能力和女子做夫妻。因此女子和两任丈夫都未圆过房,还是处子呢!”
祥海以为媒婆又要说出什么不利的事来,听媒婆如此一说,又惊又喜。然而众人听了,不知这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也不知该给祥海如何拿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