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众看到舞台上的韩世忠亲率战船,诱敌深入,梁红玉在妙高台擂鼓指挥,一通鼓响,迎战金军,无不激情彭拜。祥海也在台下看戏,他是被陈小姐拉来捐款的。陈小姐自父亲逃离上海后,家里少不了受到日本间谍特务的骚扰,她除了躲在学校里不露脸,放课后和星期天就扮作女招待在祥海的酒行打工不回家,已经和祥海混得烂熟。金发碧眼的陈小姐成了摩登酒行的摩登女,人们以为摩登酒行来了个俄罗斯女招待,不觉顾客盈门。今天又是个星期天,陈小姐却没有来酒行。祥海正疑惑陈小姐今天不上课,为何不来酒行时,只见陈小姐换回学生装,手捧红色募捐箱子,走进酒行。因和祥海熟识,也就不客套,单枪直入询问祥海:“你愿意加入爱国组织,为伟大的祖国贡献一份力量吗?”祥海听她说话,像是在背台词,就有意逗她,装作课堂上被老师提问的学生样,老老实实答道:“为抗日救国出力,只要你不是日本人的奸细,我的回答是当然愿意。”陈小姐笑了:“我一路走来,同样的问题问过上百个老板、商人和平民,只有你这样回答我,你看我像日本人的奸细吗?”
陈小姐有一半的俄罗斯血统,金发碧眼,热情大方,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红润,鼻梁高挺,嘴型棱角分明,与大马路橱窗里的美女模特儿一模一样,只要她一出现在摩登酒行,许多客人都会慕名而来,为的是看一眼“外国女子”一饱眼福。陈小姐就和祥海打趣道:“我为你做了免费广告,你得付我广告费。”
祥海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可说不准!听说有一个叫芳子的日本间谍和你一样美貌,却是心狠手辣的女魔头。”
陈小姐急了:“有你这样说话的吗?将我比作日本间谍,我不要你捐款了!”
祥海见她当真,连忙安抚她:“和你开玩笑呢,谁不知你陈小姐忧国忧民,游行罢课少不了你,是位巾帼英雄,真了不起!”
陈小姐破涕而笑:“这事你听谁说的,是不是老蔡说的?这个老蔡可是个蔡大炮,什么话都藏不住,所以我也知道你的一些事呢。言归正传,这一次你准备捐多少?”
“尽管我刚刚捐过,但是还是要捐的,具体捐多少,我想和你一样,你看如何?”
“好吧,不管你捐多少,和上海工人比起来我们都不足挂齿,他们本来就吃不饱穿不暖,也都停工素食,积极出钱出力。路上我还看见一位老太太带领三个小宝宝,拿着一只旧油桶,凿一个洞,自发上街募款交到报馆,真是令人感动!”说着拿出一张戏票说:“那么我请你看戏,看梅大师的义演,义演后有捐款专场。”
此时,演出已经结束,观众都被梅大师的精湛演出所倾倒。梅大师在九一八之后拒为日本人演出,他们翘首以待,等来了梅大师从京城迁居上海,没想梅大师在上海的第一场演出竟是在战火之夜。观众为梅大师的气节所折服,台上演的是抗金兵,观众看的是抗日兵,不可能不把剧情与眼前日本鬼子侵占国土、中国军队勇士正在浴血奋战的残酷现实联系起来。同样是在残酷的战争中,中国的社会名流和民众们也不是一味地沮丧,他们纷纷流着泪高呼口号,要日本人滚出上海。幕布落下后,梅大师戏装都未卸下,就来到前台谢幕,剧场顿时响起一片掌声和口哨声。梅大师款款举了举双手,待掌声安静下来说:“我对于政治问题向来没有什么心得,一心只想着演戏,但日寇挑起战火,九州流血,百姓一日三惊,国家危在旦夕,我不能袖手旁观。而今日寇横行,国土沦亡,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我认捐一架飞机。”来看戏的都是梅迷,都知梅大师一大家子人以及追随他的大批演职员完全靠他养活,如今刚刚迁居上海,曾一度陷入困境,却大手笔捐一架飞机,顿时群情激昂,其后的募捐场面更是盛况空前,商界大亨、老板、交易所大佬、太太夫人纷纷认捐。
“陈炳谦捐洋一万元。”
“闻兰亭经募交易所联合会助洋二千元。”
程荣初捐二百元,鲍国栋捐爱邀丁一千针,樟脑五百针,迪及推林五百针,吗啡一千针,爱特老林一打,张某等棉花纱布约值洋三百元,日新盛同大白布四十匹,乔宝斋嘘嘘药膏一百包。
剧场里认捐的呼声此起彼伏,海外华侨也踊跃捐款,好不容易才轮到祥海和陈小姐认捐。祥海问陈小姐:“你今天捐多少?”
陈小姐反问他:“你捐多少?”
祥海说:“是我先问你的,应该你先说。”
陈小姐:“你是男人,你先说。”
祥海:“女士优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