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仁吩咐祥海,去上房关照母亲,病人现在可以断流食,要备些乌鱼海参之类滋补品,要煮得稀烂。”祥海离去,李善仁问赵大:“马辰龙到底是谁?”赵大将他的猜测告诉李善仁,李善仁听了后问:“他怎么会是瘸子?”赵大答:“脚趾缺了两个。”李善仁忙又问:“是天生的还是后来缺失的?”赵大答:“这个孩儿不知。”李善仁不再多问,家丑不可外扬,赵大并不知道李家大院曾经的变故,因此打发赵大回上海,心下自有打算。
马辰龙服下张老先生的方药,不出三日,人即苏醒。祥海立即拿出赵大捎来的纸条交给马辰龙。马辰龙阅后付之一炬,连声道谢:“这下我放心了。”马辰龙安心养伤,李家上下精心护理,半月后,下巴骨肉竟然自行闭合,再数日,竟然可以下床走动。祥海将酒行交给赵大打理,在家里陪护马辰龙已有月余。这一日,与马辰龙闲聊,得知马辰龙原本确实姓金,四岁前不记事,不知自己从何来到岸滩,父亲和铁头大叔冤死岸滩后,又经历太多事情。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伤口隐隐作痛,手捧脸颊痛苦流泪。祥海没见过汉子流泪,见他触动伤心处,说话也不利索,连忙打住,心里有许多话不便说,也不与父亲说知,不忍触动父亲的痛处,于是将此事暂且搁下。此时赵大带来口信,说工部局来人检视工地,许多未了事要等他回去处理,祥海便动身回上海。临别将马辰龙托付给父母,请父母一定要像对待家人一样对待马辰龙。李善仁见儿子上海和广福两头忙,相亲之事好几次提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嘱咐祥海早日完工,为父静候佳音。正所谓各人头顶一爿天,各人怀揣一颗心,祥海弄巧成拙,日后懊悔不已。
祥海走后,李善仁叫夫人从箱龛中取出另半枚金币,两相拼拢,竟然严丝合缝,心中已然明白,也不声张。因天气炎热,李善仁素有痰火郁积,遇热生风不得发散,引发气喘咳嗽,鼻塞多痰,一连十来天,只在房中将养。这天吃了张老先生的方药,稍有好转,便将两半枚金币揣在袖里,来到儿子房中。马辰龙因伤未痊愈,脸部还裹着纱布,正躺在床上看报。自马辰龙能够坐起说话,李善仁虽近在咫尺也是头一次进他房里。马辰龙连忙起身道谢:“学生给先生增添许多麻烦,先生一家待我如家人,令学生感激万分,不知何以为报。”李善仁和颜悦色,咳了两声,道:“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不必挂齿。请问孩子今年贵庚,何方人氏,家中父母可在?”
马辰龙道:“回先生,学生随师傅姓马名辰龙,家中父母早逝,实乃孤儿一个,今年虚岁二十有七。”
李善仁说:“比我家海儿大两岁。”又问:“可有小名?”马辰龙答:“学生四岁丧母,九岁丧父,记得生父曾昵称自己小名龢儿,马辰龙的名字是投靠师傅学手艺时才改的。”李善仁一听,马辰龙小名也叫龢儿,内心轰然爆发一场大地震,定了定神,又问马辰龙未改名前姓甚名谁、父母姓氏。马辰龙答道:“记得父亲姓金,后来改姓秦,母亲张氏,因此学生原本姓金。”李善仁追问他母亲哪里人?马辰龙答:“学生四岁时,母亲即去世了,父亲也从未说起过,因此学生不知。”李善仁沉思片刻,喃喃而语:“你成了没爹没娘的孤儿,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又问:“你的脚莫非生来就是瘸的?”马辰龙答:“不是,说来话长,是在纱厂做工时不小心被斧头斩的。”李善仁听了于心不忍,皱起了眉头,又问半枚金币的来历。马辰龙将他记事起家中遭遇细细道来,说家中遭贼,又遇洪灾,父子俩逃难到黄河边,幸得岸滩铁头大叔收留,后来父亲被贼匪杀戮身亡。金币是铁头大叔临死前交给他的,并交代他要往上海寻找李姓善人,因此怀藏此半枚金币,不敢有忘。却对母亲是如何死的不愿提及,只说被贼匪所杀。
李善仁听了,“哎呀”一声跌坐在地,将马辰龙吓得不轻,连忙上前搀扶,却因头重脚轻,一时搀扶不动,惊动了前厢房李夫人。李夫人闻讯走来,见李善仁跌倒在地起不来,马辰龙在一旁干着急,连忙呼喊吴妈。吴妈在柴房忙碌,耳背听不见,庭院扫地的牛老四听见了,连忙跑来将李善仁扶在椅子上。李夫人急叫牛老四拿茶来,牛老四奔去下房叫吴妈沏茶。李夫人替李善仁捶背,问:“老爷怎么好端端的跌一跤?”李善仁只喘气不说话,歇了一会要水喝。这时牛老四已将茶端来,李善仁接过,就着壶嘴就要喝。李夫人知道丈夫心中焦急就会拼命喝茶,连忙提醒他“小心烫嘴。”好在吴妈是早就沏好的茶,正待要给李善仁送去时,李夫人说祥海房里的伤病员已经可以断流食,关照她要煮些火腿乌鱼汤、海参之类有利创伤愈合的食物,火腿、海参要煮得稀烂才可,因此要她早早准备食材。